第565章 难得一见的奇景

月明星稀，北风呼啸，原该寂静一片的山间小道上却传来阵阵马蹄声，黑暗之中，一人一马朝着北地郡的方向飞奔而去。

陈府上各院落都熄了灯，孟妩院子里只留了上房的灯火，其他地方的她都叫人熄了，又打发了百结珈蓝几个人去歇息，百结不放心她，还想再留下陪着，孟妩却摇摇头，笑着道，“你守了我一整天，若是再不好好歇一歇，明儿个还能起得来？”

那倒是，金嬷嬷和云裳不在，她就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她若是累坏了，夫人身边可就缺人伺候了。百结想清楚了这点，倒也没再强求，顺着孟妩的话乖乖行礼退了下去。

屋子里没人守夜，孟妩便放松了许多，掀了身上那三层厚厚的棉被，敞开了手脚，顺带把百结给她系在额头上的抹额取了下来，这屋子里燃了地龙，暖得像个炉子似的，她压根盖不住这三层厚棉被，偏生百结说这是大夫交代的，月子里的女子最怕冷着冻着，还有那根抹额，说是防她被冷风吹得头疼的，可她都不出门儿一步，窗户都不开了，哪里会被冷风吹着？

再说那抹额，勒得脑袋都疼了，她一点儿都不想戴。

眼下没人盯着，孟妩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她盘腿坐在炕上，不亦乐乎地翻着那几本古书，势要从里头找出几个好名字来。

她看得起劲儿，一时间也忘了时辰，直到百结满脸惊喜的推了门进来，她才恍然回过神，忙在百结绕过屏风进来之前抓了锦被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百结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只顶着一脸喜气，扑在孟妩跟前，压低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音，“夫人，大人来了，如今正在元锦那儿，大人说他身上脏，先在元锦那洗漱更衣一番，一会儿就过来瞧夫人和小公子！”

“欲之来了！？”孟妩扔开了手上的古书，两手抓住百结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惊喜。

百结点头如捣蒜，眼睛里也闪着点点的泪光，“是大人来了，大人一会儿就过来，奴婢一会儿就亲自去抱小公子过来，然后去前头守着，夫人和大人，还有小公子好好说说话.......”

孟妩眨眨眼，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是很想见他，可他正忙着，她没敢想现在就能见到他。

他来这里一次，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孟妩心底都清楚得很，正因为清楚，所以才觉得又是惊喜又是难受，两番情绪交杂之下，孟妩想得出了神，连百结是什么时候出去把孩子抱过来的她都没觉察到，还是裴晏凑到她耳边来，轻呼了一声，她才从满头思绪中缓过神来。

“他怎的生的这般丑？”也不知裴晏是何时进来的，他穿了一身细白棉布的袍子，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上面还带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汽，一瞧就是刚刚沐浴过。此刻他一手撑在孟妩边上，低头认真地看着放在孟妩身侧的襁褓，一脸的不可置信。

“呸，我儿子哪哪都好看，你少胡说八道！”孟妩抬手把裴晏往边上推了推，“你怎么又跑来了？陆深那头没盯着你？”

“我让青卓扮做我，往蓟城去了，有墨七和季先生在，不会露馅。等天色一晚，我才自己驾马往北地过来，你放心，他不可能查到。”裴晏顺着她的力道，干脆坐了下去，眼神一会儿落在孟妩身上，一会儿又落在襁褓里那个奶娃娃身上，直看得心底发软。

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儿子，他从前没想过自己还能娶妻生子，如今在灯下看着这一大一小，他心里头便熨帖的很，这时候裴晏才算明白，为何师傅从前总念叨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你又是跳墙进来的？陈老将军若是知道了，这墙恐怕还得往上砌高三丈！”孟妩见他一副愣模样，忍不住咯咯笑着，伸手指了指东边，那处正好有一堵隔院墙，外头就是陈家的角门，寻常没什么人走动，上次裴晏也是从那儿翻进来的。

“这是我功夫好，他墙再高，我也跳的进来。再者，你是我夫人，我来瞧瞧你，多合规矩！又不是从前你在孟家的时候......”

从前孟妩待字闺中，他也没少跳孟家那堵女儿墙，好在孟太师一直不知道，不然非得气病了不可。

他不提还好，一提，孟妩这脸便又腾地一下红了个透，她忙抬起两只手，一下捂在裴晏唇上，“快别说这个，若是叫阿爹知道，你就等着被打一顿吧！”

她手劲儿本来就小，如今刚刚生产过，力气更是不值一提，两手叠在一处落在裴晏的唇上，就跟那小猫儿挠痒痒似的，裴晏不仅没停，还笑着又往下嘟嘟囔囔说了两句，说的孟妩整个人都快炸毛了，一头扎进他怀里去，两个人闹做一团。

边儿上襁褓里那小孩子像是被人扰了清梦，一下扯着嗓子哭出声来，这一嗓子，可是把孟妩和裴晏都唬了一跳，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停下来，屏息凝神地望着床榻上那个嗷嗷大哭的奶娃娃。

百结听到哭声就想冲进来瞧瞧，却被珈蓝伸手给拦住了，“你急什么，大人在里头陪着呢，一会儿若是还哭，再进去也不迟。”

这倒是，大人是瞒着人过来的，这时候可不能引人注意！百结深吸了口气，转身去招呼奶娘，叫她先回去歇着，一会儿若是夫人传了再过来。

旁人没进来打扰，屋子里孟妩和裴晏对着这个只会张口大哭的奶娃娃顿时没了主意。

“许是要人抱着哄哄就好了。”孟妩说着，弯腰下去抱起孩子，又十分迅速地把孩子塞到裴晏怀里去，满眼笑意地瞧着他。

裴晏手脚僵硬地抱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怀里这小小软软的一团，对他来说，比千军万马还要可怕些，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抱才能不伤了他。

孟妩见他这样，搂着锦被笑得东倒西歪，这样的裴欲之，可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第566章 你的不是

上下两辈子，包括在梦里梦见的场景加在一处，这还是孟妩头一次见裴晏脸上浮现出不知所措来，她越想越是好笑，直笑到喉咙有些干了，这才勉勉强强停了下来。

裴晏紧紧抿着唇，身子却一动不动，只转着眼去求助般看着孟妩，“簇簇，你快把他接过去，我手重，仔细伤了他......”

孟妩咯咯笑着，瞧他像是紧张极了，也怕伤到孩子，到底没再逗他，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哄了哄，她也是头一次哄孩子，之前不过是和奶娘学了几招，但大约是母子连心，孟妩接过孩子以后，那奶娃娃的哭声就缓了下来，到后头，就只是憋着嘴呜呜咽咽，也不再放声哭了。

孟妩看着他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眼下也顾不上裴晏，只搂着儿子一遍遍逗着他。

手上那团软肉被人挪开，裴晏才长呼了口气，没了孩子，他的胆子又都回来了。他又贴到孟妩脸侧去，顺着孟妩的目光低头去看她怀中的奶娃娃，“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好看。”

这孩子红彤彤一团，哭起来就更丑了。

嗯，像个小猴子似的，一点儿也不好看。裴晏心里头想着，伸出一只手指头，戳了戳小家伙的侧脸，那小家伙就像是有感应一般，瘪了瘪嘴，当即就要哭出来。

孟妩忙不迭抱着孩子往后一退，再用脚尖点着裴晏的腰，把人往外推了推，“你别作弄他，他还小呢！什么难看，这是你亲儿子！奶娘说了，这孩子有五分像我，那剩下五分，肯定就像你了，你说他丑，那也是你这个做爹的不是！”

裴晏哑然失笑，怎么就成他的不是了？

“你还要笑，你不许说他丑！”孟妩见他闷笑，越发来气了，脚尖点在裴晏胸前，又把人往外推了推，这可是他亲儿子，他怎么能说他丑？！

“嗯我不说，都是我的不是！”裴晏从善如流地认了错，随后又伸手，把孟妩和孩子一起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他用鼻尖抵着孟妩的额头，笑意从眼底漫上来，“都是为夫的不是，簇簇可别不高兴了。”

孟妩从鼻中哼了一声，仰头瞧见他下颌上泛出的胡茬，心里头那点不高兴顿时都不翼而飞了，只剩下满心的酸涩。她在他下巴上亲了亲道，道，“我没不高兴，你能来这一趟，我和过年那天一样高兴。”

那天，裴晏也是顶着风雪和危险，一人一马，飞奔至此，就为了陪她守岁。

而今，他又是一样的做法，把她和孩子搂在怀里，孟妩靠在他胸前，怀里抱着他们的孩子，心头仿佛被填满了一般，美滋滋的，格外舒坦。

裴晏心里被揪了一下，本来簇簇可以不用受这样的苦，可她还是跟着自己，从京城到了北地，如今又为了东宫，不得不隐瞒行踪躲在陈家。

她替他做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怨言，而他只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偷偷跑过来陪陪她，她便高兴成这样......他的簇簇，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

裴晏伸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唇贴在她的脸上亲了亲，孟妩被他亲得笑起来，用手肘轻轻戳戳他的腹部，在他耳边低低道，“我还抱着孩子呢......”

“嗯，没关系。”裴晏说着，抬起一只手，挡在儿子黑黝黝的大眼睛上，凑过去吻住孟妩的唇，把她的呜咽声尽数吞没在唇齿之间。

孟妩刚生完孩子，灶上那边没敢熄火，百结过去吩咐了一声，蔷薇便做了两碗羊肉汤面送过来，另配了一碟子小青菜。

这时节，北地十三郡能找到这点青菜也是不容易，大约是陈夫人费心给她留下的。孟妩瞧着那碟子青菜，心头暖烘烘的，等她恢复了，一定得好好谢谢陈夫人才是。

等两个人用完了饭，孟妩也没叫人把孩子抱下去，只搂着孩子，靠坐在炕上和裴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