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头一团糟心事儿,闹得他压根不想回去。左右商行上的事儿也需要一个交代,他干脆就把家里扔给了安大少奶奶,自己带着几个人便出门来找门路了。

从安家一路往岳城来的路上,他便去拜访了不少从前的世交,但人家如今却是半点儿不认从前的交情,听他提到商行的事儿,那些人便好像遇上了瘟神一般,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甭管安大少爷怎么求,他们都只说一句帮不上忙。

安大少爷就这么求了一路,也这么被人拒了一路,直到他求到了姜家大爷臣年跟前,他才算得了一句有用的话。

姜臣年说了,这北地,如今是裴晏和陆深两个人在夺权,与其跟个无头苍蝇似地到处乱撞,他还不如上门来找找裴晏,说不定还有几分转机。

安大少爷原是看不上这些京城来的人的,不管是陆深还是裴晏,他都看不上。尤其是在他被陆深耍了一道以后,他对这些京城来的人就越发深恶痛绝了。

可姜臣年有句话说的不错,如今除了裴晏,恐怕也没人敢再帮他了。

安家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家族里已经因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了,再这么拖下去,迟早要完蛋。

所以不管安大少爷再怎么不情愿,他还是硬着头皮来找裴晏了。

没想到,居然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安大少爷错着牙,不行,他今儿绝对得和裴晏说上话,他就在这儿等着,就不信裴晏不出来!

安大少爷下了决心,招手叫了个小二过来,递过去一吊大钱,让人帮他搬了把椅子,正对着不远处的府衙门口,他自个儿就往那椅子上一坐,板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衙门门前的风吹草动。

离茶摊十来步远的地儿,有个卖凉鱼儿的小摊,贾胜天坐在小马扎上,端着碗凉鱼儿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着,一边瞧着那头的安大少爷,啧,这人还真是脸皮厚,青卓小爷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还听不出来,非得搁这儿赖着!

贾胜天喝完碗底最后一口凉鱼儿,把碗递回去,敲起腿儿看了看天。哎,这天可不好,一会儿,怕是要下雨咯。

.......

这个季节,北地这边每至半夜风就转成刺骨的寒,在边境这片毫无起伏的地界上呜咽嚎叫,席卷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宋祁还没到呢,远征军营地门口就已经站了一堆人。

礼泉润和田晖站在最前头。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身上的胡服还带了几个补丁,脸上却露出个憨厚的笑来;一个则穿着一身玄衣,长发高束,浑身透着说不尽的少年之气。这样完全不搭调的两个人相处的却十分融洽。

另一位将军秦翳站在离这俩人两三步远的地方,一张脸拉的老长。

他自己是北地出身,素来都看不惯京城里来的那批人,这远征军本来是他和礼泉润主管,结果京城一句招呼也不打,就这么空降了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下来压在他们头上,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他对田晖一直看不上眼,因着空降这事儿,对宋祁也生了几分怨怼。

眼下见礼泉润那老匹夫厚着脸皮凑在田晖身边一口一个小田将军的喊着,他就更加不忿了。这老东西跟没骨头一样,倒是拉的下脸来给这毛头小子做垫脚石!

秦翳越想越看不上礼泉润,眼睛往上一翻,直接眼不见为净。

前头的礼泉润分明没回头,但却好像后脑勺上长眼睛了一样,几乎在秦翳翻白眼的同时他就唰一下回过头来,瞧秦翳那副死样子,他跟着哼了一声,回头对着身边的田晖道,“小田将军,我告诉你啊,这做人啊,总要自谦,是这么说的不?这个词,自谦!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怎么总有人不懂!”

田晖没回头,但却能感受到身后投在自己身上那股带着恼意的灼热视线,他抿了抿唇,还是决定不搭腔了。

本来自己就够招人恨了,现在再多言两句,他怕自己活不到出营的那一天。

礼泉润也没指望田晖搭腔,他不过是找着机会刺一刺秦翳罢了。这个秦屠夫,真以为全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呢!

这趟宋世子来,他非得让宋世子好好挫挫秦屠夫的锐气不可!省的这家伙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就心烦!

第493章 看不起

礼泉润和秦翳不对付,这点是众人皆知的。

没有人愿意被牵扯进他们之间的矛盾里去,因此哪怕是听见了礼泉润那句话,众人也只当做听不见,依旧自顾自地和身边的人说话,要不就是扭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

秦翳冷笑一声,也没接这话。他和礼泉润这个软骨头不是一路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人愿意跪在京城那批人跟前,就让他跪去好了。

反正他自己是打定了主意不会给京城那边来的人什么好脸色,当然,也包括今儿说要来视察的宋祁。

这些京城里来的,一个个生的细皮嫩肉,一瞧就不会打仗,不过就仗着自己是世家出身,就可以这么站在他头上指手划脚,他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尤其是那个宋祁,一来北地就就搞什么改革,把原先的几批人全都打散重组,秦翳麾下的一个副手因为滥赌打人被人检举到宋祁跟前。

那副手平日里就是个混不吝啬的,那一次喝大了,被人哄着下了注,输的多了些,酒气上头,难免就和人起了口舌之争,赌坊里哪有什么好人,两三句不合就打了起来。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在赌坊里一个月能瞧见好几次这样的事儿,谁都不会觉得稀罕。

可偏偏,那副手这一次也算“时运不济”了,他出事的那两天正是宋祁刚到北地接任陈将军部分权利的时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宋祁的这三把火便是从那位副手头上开始烧的。

那副手跟了秦翳将近十年,都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虽说没立过什么大功,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这人还跟了秦翳这么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保下那人来,否则,叫军中其他人怎么看他?以后还会有人敢跟着他做事儿吗?!

秦翳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宋祁把自己手底下的人赶走,于是便上门去找宋祁,想让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那副手一马。

谁想到宋祁年纪小,脾气却不小,闻言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只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几句这是按圣上的意思来办的,后头秦翳再说什么,他都一律不作答,一问就把事儿推到圣上那边,还说,他秦翳要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去找圣上讨说法,找他区区一个宋祁又没用。

“区区一个宋祁”,这是军中那些人私底下对宋祁的调侃,大家都不相信这新来的京城世子爷能有什么本事,别说是宋祁了,就说他爹宋国公不还是照样死在了北地?没有人会服他。

可这些话,他们当然只能私底下说。

但这话从宋祁口中说出来,却让秦翳当即就起了一身冷汗。这小子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他想告诉自己,军中的一切事情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秦翳活了大半辈子,自认比宋祁这小子要沉稳多了,猛地被人来这么一出,他哪里能忍得住?直接被宋祁气得怒火攻心,要不是陈将军赶来的及时,他差点儿要抽刀和宋祁打起来。

当然,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不管谁去说,宋祁都只板着脸搬出圣上来,谁还能真的和圣上叫板不成?

那副手被调离了军中,秦翳自觉被落了面子,往后的日子里便不肯再和宋祁接触。恰好边疆这边要抽调远征军,他想也没想便直接自荐到这边来了,宋祁也没故意为难他,不过是又临时加塞了一个礼泉润进来,让人平分了秦翳的权。

秦翳是挺气不过的,但偏偏又拿宋祁毫无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礼泉润不管怎么说都是北地军中的老人了,他勉强也能接受几分。可后头来的这个田晖,秦翳却是半点儿也接受不了。这在他眼底,就是宋祁明晃晃地打他的脸!

所以他对田晖没什么好脸色,对这个即将来视察的宋祁,就更不可能有好脸色了。更何况对方还仗着官位要让他们都出来等着迎人,光是想到这个,秦翳就气得攥紧拳头,指骨咔嚓咔嚓的响,他的脸色比这天色还难看几分。

宋祁的先行兵已经近了。

马蹄声夹杂着萧萧风声袭来,礼泉润眼睛瞪如牛一般,抻长了脖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哈哈笑起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