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百花楼听那些个娇滴滴的姑娘这么断断续续的说话,他只觉得我见犹怜心软好几分,但眼下听枫叶这么一说,他却是怎么都烦。哎,真烦!
枫叶连忙捂着嘴,想了想,又赶紧放下手,“不是,七少爷您怎么了这是?七少奶奶把您赶出来了?”
“不是!”墨七一脸不耐,也不管枫叶,自顾自踏进书房埋头去翻那些装在箱子里崭新的书籍,“祖父给我带的那几本书呢?《资治通鉴》什么的,放哪儿了?”
枫叶瞪大了眼睛,跟在他后边左右转着圈儿,“七少爷您怎么了?”
莲花不会把七少爷给打傻了吧?
“起开起开!”墨七挥挥袖子,把枫叶往边上赶了赶,接着又从里头几个箱子里掏了掏,好容易才翻出临出京城前被他压箱底的那几本装订成册的策论和厚厚的《资治通鉴》,他扭身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严肃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书中自有黄金屋!小爷我就不信,这几本书看完,小爷还能不厉害吗?”
枫叶瞧瞧墨七再瞧瞧那几本书,视线挪过去,瞧瞧那几本书再瞧瞧墨七,最后默默吞了吞口水。算了,七少爷大概又被七少奶奶教训了,他还是少说两句,让七少爷高兴高兴得了。
“七少爷一直都厉害。”枫叶想通了这点,立马端出一副笑脸儿来,转头让人拎了壶热茶上来,倒了杯茶水推到墨七跟前,又屁颠屁颠地拖了一把小凳子来在墨七跟前坐下,瞅瞅那厚厚的几本书,大放厥词,“这几本书对七少爷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是吧?”墨七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从前他不读,那是他不乐意,他墨七少爷要是想读书,谁还能比得过他?!“这几本书看完了,小爷我肯定能和四哥一较高下!”
枫叶呆了呆,敢情七少爷这哀哀切切的是因为想和裴四爷比啊?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那满京城,不对,全大周能裴四爷比的能有几个?
七少爷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枫叶一脸如遭雷劈,有心想说上两句话劝劝墨七,但一看他那副势必要在今晚把那几本书都给看完的做派,枫叶顿了顿,只好把实话咽了下去。算了,三爷吩咐过,七少爷在北地只要开开心心的,不惹祸就成。
想到这里,枫叶违心说道,“七少爷看完这些书一定会比裴四爷更厉害。”
“你这句话是瞎说,”墨七虽然喝了酒,但那点儿酒压根不起作用,他又没喝醉,脑子清醒的很呢,“我四哥,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吗?只要有我四哥在,北地这边平定那是迟早的事儿!哎,你们都当我不懂,我其实都知道。我这趟来北地,就是我们墨家,投靠东宫的一条线,要是四哥被陆深压过去了,那京城里,东宫大约也会被瑞王反压一头。所以我干什么都得小心。”
墨七突兀地停了话,无比伤心地叹了口气,“芙姐儿跟我说那些,我也明白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心底不得劲儿。”
“七少爷......”枫叶瞧着墨七这垂头丧气的样子,简直要吓死了。他跟了七少爷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七少爷这样。
“这话我就是跟你说一说,说一说心底好受些。你别往芙姐儿跟前告状去。”墨七捏着那本只翻过几次的《资治通鉴》,在枫叶眼前晃了两圈,“小爷我混蛋虽混蛋,但是又不是真傻子。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北地之争,看着是朝廷和那个什么陆深的恩怨,但是实际上却也是东宫和瑞王之间较劲。
这个节骨眼上,谁能夺得北地掌控权,谁就有资格挺直腰板去抢那个位置。这些事儿,哪怕墨三爷没特意和他说过,但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枫叶眨巴眨巴眼睛,他没接话,因为他莫名觉得七少爷现在可能不想叫他接话。
“就算芙姐儿不说,我定然也会看住陆深的。”墨七往后靠在太师椅上,一脚抬起,搭在另一把椅子上,毫无形象地仰天长叹,“怎么芙姐儿就老不放心我,老把我当个不懂事的孩子。”
“七少奶奶还是很关心七少爷您的,您看,这来了北地以后,您身体不舒坦,那两日不都是七少奶奶衣不解带照看您嘛?”枫叶默默说道。
也是!芙姐儿都是为了他好,芙姐儿也从没看不起他过。她要是看不起自己,当初九妹妹也问她,她早该拒绝嫁过来了!
墨七想通了,心底的那点儿郁闷立马消散得干干净净,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把手上的《资治通鉴》甩到一边儿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才不当劳什子的掉书袋呢!
第459章 好人坏人
荷香楼的事儿沸沸扬扬传了两三日,殷姑娘看着半点儿也没受影响,白日里依旧带着人招摇过市,看什么人不爽,就抽鞭子出来和人打一顿,半点儿没有姑娘样子。
偏生陆深也纵着她。
蓟城里如今风声一变,不提荷香楼那位平白坏了名声的大小姐,只说陆大人对这位殷姑娘当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众口铄金,一传十十传百,连陆深都变成了个痴情种。
解五娘子派人蹲了好几天的点,终于在陆深被传为痴情种的这日下晌,抓着个机会和殷姑娘碰上了面。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讲着百年前大周开国皇帝东征北伐的故事,声音激昂,掌声不断。解五娘子站在更衣室门口,朝刚刚出来的殷姑娘咧嘴一笑,“殷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
月明星稀,三更梆子敲响,打更人的脚步声也随之走远。
传闻中最得陆深疼惜的殷姑娘一个人平躺在房顶上,胳膊挡着眼睛,她手边上是好几坛子烈酒并一些残羹冷炙。
房顶一侧,藤萝手脚并用地从边上搭着的梯子那儿爬上来,没敢往下看,只盯着那几坛子酒,一路颤颤巍巍爬到了殷姑娘身边。
她是陆深从一个人牙子手上买来专门伺候殷姑娘的人。
藤萝家是南边的,打小家里就苦。她娘老子生了八个娃儿,只有最小一个是带把的。藤萝排老四,不小不大的,夹在中间,从小就不受宠。有一年乡里闹饥荒,她家老五老六都饿死了,藤萝她娘老子哪里喂得饱这么多张嘴,于是转手就把藤萝和几个姐姐卖了。
藤萝运气好,那时候年纪小,根骨也好,被一个路过的破戏班子看中买了下来。至于她的三个姐姐,藤萝后来听人说,她们都被卖去了瓜州。
瓜州是哪,藤萝没去过,但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了混一口饱饭,藤萝跟着戏班子努力学本事,她能在头上同时顶七八个碗,还能金鸡独立打一套蛇拳,戏班子里那只瘦巴巴的猴子跟她关系也不错。藤萝跟着破戏班子一路北上,敲敲打打的赚点儿饭钱,原以为这日子一直就这样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周这两年各地都不顺遂,饥荒、水灾各种大事没消停过,破戏班子本来就没什么本钱,接连去了几个地方都没赚到什么饭钱,班主自己都吃不饱饭了,更顾不上别人。于是兜兜转转,藤萝又被卖了。
不过,这次她被陆深买了下来。不仅能吃得饱穿得暖,还能住在大宅子里,藤萝别提多高兴了!
她就见过陆大人一次。尽管如此,她见过的人里,要说长得最好看的,陆大人绝对排第一,就连当初赏她半吊铜钱的那位秀才家的小姐都不如陆大人好看!陆大人就交给她一个任务,那就是守着殷姑娘。藤萝把陆大人的话奉若圣旨,所以,哪怕那位殷姑娘再怎么讨人厌,她也还是得守在殷姑娘身边。
北地十三郡夜里的秋风仿佛是开了刃的刀子,生生吹得人脸疼。殷姑娘侧过头,一眼看见了鬼鬼祟祟的藤萝。
藤萝一脸讨好的笑,慢慢挪了挪身子,她知道殷姑娘不喜欢她靠近。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府?”殷姑娘盯了她一会儿,忽的直起上半截身子,慢慢问道。
“奴婢不知道。”藤萝朝殷姑娘咧嘴一笑,乐呵呵答道。
嗤!殷姑娘提起一坛子酒来闷了一口,眼底闪过几丝恼意。她早知道陆深心思不单纯,或许自己落在那些劫匪手上的事儿,也是他一早算计到的。
陆深就救了她一个人出来,那时候她被人打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了陆深的马车上。至于她身边几个护卫,他说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究竟真的不知道,还是说,他对他们下了手?
殷姑娘晃着酒坛子,又扫了一眼边上的藤萝,“陆大人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