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姜老最开始特意在青墨等人跟前露面到后续故意露出破绽让她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等等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只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刻做铺垫罢了。他要找一个机会,让沈欢和裴晏之间那点仅剩的微薄关系都就此完全斩断!而这个机会,就是自己和那老嬷嬷的性命!
她和那老嬷嬷死了以后,裴晏会落入什么样的地步?沈欢又会不会发疯?皇帝那边新派的人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到北地了,若是自己在这时候出了事,皇帝心底对裴晏的怀疑恐怕就要从三分涨到十分了!
所以姜老要的不仅是保持沈欢身边最得力的人的位置,他还想要让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潭当中!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孟妩心底就涌上一股深深的恐惧与恼意,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算算时间,裴晏他们也该找过来了,若是自己乱了分寸,只会再给旁人可趁之机。
“嬷嬷,”孟妩下床披了衣裳,走到门边儿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我有些睡不着,嬷嬷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不能让这个李嬷嬷落单,至少,不能让李嬷嬷成为姜老把沈欢的恨意转移到裴晏身上的导火索。
天色渐晚,夜幕笼罩整个李家沟之时,裴晏正站在距离那小院不远的一棵古树之下,元锦环视了一圈四周,凑到裴晏耳边轻声询问道,“主子,胡先生派了一批人跟在咱们后面.......”
裴晏眯了眯眼睛,抬手止住他的话,“让他们跟着。”
这个胡贾是簇簇的陪嫁,他的衷心都是给簇簇的,这时候信不过自己,也能理解几分。
元锦应了一声是,那边青卓踮脚飞身而来,在裴晏跟前半跪下去,俯首道,“主子,沈欢不在。不过那地方安排了不少人看守着,属下瞧着边上那处小院里似乎也有别的人手。只是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谁的人。”
“还能是谁的人?估计沈欢手下的人心思多着呢。”裴晏绷着脸嗤笑了一声,从知道簇簇能递出消息来那一刻,他就明白这场蓄意谋划的绑架案里夹杂了多少的心眼。沈欢知道他手底下人心不齐至此吗?
“你带一批人先把旁边那个院子里的人给解决了,动静要小。”裴晏神情里透着一丝隐忍和怒气,若不是为了簇簇的名声考虑,他恨不得将那些人都抓起来千刀万剐。
青卓应了一声,起身朝一侧招招手,一侧的树荫里瞬间便涌上来几团黑影,跟在青卓后方直奔那处院子而去。
裴晏沉着脸,带着剩下的人手往孟妩所在的那处院子飞奔过去。
小院和前几日一样安静如常,两个看门的护院抱着根长枪坐在门内的石凳上谈天说地。屋内,豆大的烛火一阵接一阵地跳动着,雪白的墙面上,是两道被拉长的身影。
“......六爷最疼表公子,这是缘分。老奴一直觉得,六爷和表公子合该就是一家人,从前是世事无常,可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他们就更应该亲近如初。夫人,你说,对不对?”李嬷嬷坐在床榻前的小凳上,用一种无比怀念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孟妩沉默地听着,李嬷嬷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让她心惊胆战。什么叫合该是一家人?沈欢对裴晏的照顾,到底是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还是因为,沈夫人.......
沈夫人可是沈欢嫡亲的姐姐!他真是疯了!
“嬷嬷!”孟妩颤着声儿打断了李嬷嬷的絮叨,心里像是火烧一般,揪心地疼。“欲之身上也有一半沈家的血脉,嬷嬷你既然是沈家旧人,又怎么忍心看着欲之落入深渊?”
李嬷嬷愕然愣在那儿良久,随着那乍明乍现的烛火扑簌簌跳动了两下,她才回过神来,盯着孟妩慢慢道,“深渊?六爷一个人在外受了这么久的苦,表公子如今难道不该陪在六爷身边?这怎么能叫深渊?这不是深渊。”
“夫人,这世上沈家仅剩六爷和表公子了,至于东宫,那位一向和六爷不亲近。六爷最疼表公子,他们合该亲近。”李嬷嬷一双眼睛宛如深潭,里头透着一股森寒之意。
孟妩看着苍老异常的李嬷嬷,只觉得一阵阵心悸涌上来,李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她虽然是沈家的人,可她心底最重要的是沈欢。她原先还想着能不能借着沈家两个字把李嬷嬷弄清醒些,好歹不能到时候拖后腿,可现在看来,李嬷嬷满心满眼都只有沈欢一个人,至于裴晏,不过是她口中所谓的表公子罢了。
“既然你不在乎旁人的生死,那沈欢的生死你总该在乎吧?”孟妩一脸平和,既然她只认沈欢这一个主子,那自己也只能从沈欢头上下手了。“若是有人利用嬷嬷你的性命做筏子,把这事儿扣在欲之或者皇帝头上,挑拨着沈欢公然和朝廷作对.......人在盛怒的情况下,会做出多少蠢事,谁能说得清,嬷嬷你说是不是如此?”
李嬷嬷愣了愣,显然孟妩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心思。在她心底,只有沈欢的安危是值得她考虑一番的。
“所以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还请嬷嬷多担待了。”孟妩含糊地说完这句,抬手使劲儿往李嬷嬷后颈处一敲,眼前的李嬷嬷甚至来不及多想这话中的意思便直愣愣往前一栽,孟妩连忙扶住她的肩头,又把人扶到床榻上,这个李嬷嬷若是清醒着还不知道要做多少拖后腿的事儿,这个关头,还是叫她先睡一阵比较好。
隔壁院内,魁先生被两个道兵架着胳膊,两条腿儿不停地抻着,他的嘴巴里也被人塞了块破布,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如牛般瞪着眼睛直直瞅着青卓。
青卓手上捏了把方才从魁先生腰间搜出来的短剑,麻溜地在手上耍了个剑花,然后往前两步用剑刃贴了贴魁先生的脸,“你们这一个主子手底下还能养出几样心思的人,可见你们主子也不是那么厉害呀。”
第391章 夜至
那剑刃带着丝丝寒意,惊得魁先生后背冷汗直流,“别,别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到现在脑子还是很懵,自己不过是打了个盹儿,怎么一睁开眼睛,这满院子的护卫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早前主子也不是没给过你们好好说话的机会,这机会,可是你们自己拒绝了的。”青卓一巴掌甩在魁先生脸上,直把魁先生打得两眼冒金星,半晌回不过神来。
不过青卓也没打算等他回过神来再和他浪费功夫说什么话了,若不是这些人策划了这起绑架案,夫人也不会丢了这么几日,长风还有龙虎山那批道兵也不会因此伤亡!“现在才想到要好好谈谈,是不是太晚了些!”
青卓目光狠狠地盯着他,手掐在魁先生的脖颈处,魁先生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裤子顿时被尿水淋湿了一片,他颤着声儿道,“别!别!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
青卓咧了咧嘴,手腕儿轻巧一转,魁先生的脑袋便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耷拉了下来,嘴角的涎水蜿蜒流了一片,两侧的道兵们一松手,魁先生的身子便一滩烂泥似地倒了下去。
“拖下去,都装好,一会儿给沈欢送过去。”青卓拍拍手,仰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长风,你看见了吗?那些对你下手的人,一个个都会下去陪你的。
郊外,不远处一队人马团团围绕在一辆马车周边疾驰而来,随行众人皆穿一身黑衣,以黑布蒙面,身上散着一阵阵阴森寒冷之意,一眼望去便叫人毛骨悚然。整条路上只依稀瞧见边上村落里散着的点点光亮,马蹄踢踏的声音踩着这点暗光一路往南而去。
元锦打头冲在最前,和那护院以及暗处涌出来的暗卫打做一团,刀剑碰撞的声音刺破寂静的黑夜,双方的血液顺着冷硬的剑刃刀身滴落下去,黄土也被染成一条条斑驳的暗色。裴晏负手立在院门之外不远的土垛边上,冷眼瞧着里头厮杀一片。一阵马儿嘶鸣响起,马车轱辘顺势在地上拉出好长一道痕迹才堪堪停下来,那批策马而来的黑衣人没管不远处的裴晏,一个个飞身下马抽出手上的刀剑便直朝着院门口的元锦等人疾冲过去。
刀光剑影之间,姜老扶着沈欢从马车上下来,二人不紧不慢地走至裴晏跟前,沈欢照旧披着一件厚实非常的狐裘披风,那空荡荡的衣裳被风一吹,更显得他骨瘦如柴。两个护卫手握长枪紧紧护在沈欢和姜老身侧,裴晏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一点儿也不曾惊讶,仿佛他已经早有预料一般,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他脸上浮出一抹浅淡却不带丝毫温度的笑意,迎上沈欢别有深意的目光缓缓说道,“十几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
“你也变了不少。”沈欢在那土垛边上站住脚,微微抬了抬手,边上两个护卫便都收了长枪,垂首退开让到了一边儿去。他盯了裴晏良久,一双眼睛里情绪不断翻涌,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裴晏脸上的笑意随风而散,说出来的话语也带了几分冷意,“人总该要长大的。从前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以为沈家的灾难能叫你清醒两分,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沈欢凝眸盯着裴晏,忽的笑起来,那笑声里还夹杂着一阵阵剧烈喘息的声音,连带着他整张脸都跟着抽搐,一侧的姜老紧紧扶住沈欢的手,这才勉强帮他稳住了身子。沈欢猛地往回吸了口气,阴阴地道,“你瞧,我说什么?那女孩子你娶的不好,她牙尖嘴利就算了,如今把你也给带偏了。我做错了什么?欲之,我这些年犯下最大的错,就是没有狠下心把你带走。”
他当年若是带走了裴晏,也不会叫裴晏有机会和东宫还有皇帝亲近至此!沈欢目眦欲裂,颤着脚往前挪了两步,近乎癫狂一般朝裴晏伸出一只手去,“欲之,舅舅错了,舅舅不该抛下你。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当初,皇帝要杀了我.......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自己的势力,皇帝也不敢轻易对我下手!欲之,你该回到舅舅身边来,当年沈家的灾祸,该由你我亲手来报仇才对!”
裴晏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原本预想中的失落与难过并没有一丁点儿的涌上心头,唯有一阵不耐加不解横亘在心上让裴晏越发烦躁起来。沈欢,真的不是当初的沈欢了。“你还没意识到沈家灭门到底是谁的过错吗?!你究竟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个妄念,究竟害死了多少人!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儿悔改之心?”裴晏额上青筋暴起,沈欢每提一次沈家,都会叫裴晏心里的伤疤更深两分,宛如被人拿刀子重重剜下去一般,连带着心口都会跟着绞痛。
沈欢伸出的手随着裴晏这声低吼僵直在原地,他眼底闪过两分厉色,唇角抽了抽,“欲之,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是。”裴晏答得流畅无比,两人目光相撞,仿佛瞬间就能激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星火。
外头的打斗声渐缓,孟妩一手撑在紧锁的门上一边听着一门之隔以外的动静,一边盯着床榻上还处于昏迷状态的老嬷嬷细细想着事儿。裴晏的人手肯定已经到了,但是外头又不只有裴晏的人,她总要多顾虑几分,万一一会儿率先冲进来的不是自己人,她也得有准备才是。
有人朝着屋门这边直冲过来,砰砰连撞了两下门,孟妩面色白了两分,紧咬着下唇冲到门边死死摁住那两根门栓。然而外面的冲撞不止,整个门扇都跟着剧烈颤动起来,外头那人却没有丝毫顾忌到里头的孟妩会不会受伤,只一个劲儿地往前用冲撞。
这一定不是裴晏的人手!
孟妩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转身伸手拔下了昏睡过去的里李嬷嬷头上的簪子,这是她在屋子里唯一能够拿到手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