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角色，若是他铁了心要和朝廷过不去，谁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呢？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圣上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呢？”宋贵妃轻敲着茶几，那长长的护甲刮过填漆桌面，带出一丝刺耳的声音，她突兀地转了话音说道，“这几日，贤妃那边想来是热闹坏了。”

女官垂首，“这两日里，各宫小主们都亲自去拜访了贤妃。四妃就算没亲自去，也派了人往贤妃宫中送了些礼，皇后娘娘那边也有赏赐送过去。御膳房的纯影说，这几日贤妃宫里的人派头都极大，除了圣上和太后那边，御膳房便是先捡着贤妃宫里的人讨好，就连皇后那边，都落了下风来。”

“沈欢这一顿闹，倒是让瑞王捡了个大便宜。”宋贵妃呵呵干笑了一声，“东宫哪里都好，可就是沾了沈家的血脉，圣上对沈家，那可是一万个防备。从前就是如此，如今沈欢出现了，就更是难改了。这裴晏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帝王心海底针，自请去了北地，如今圣上虽然对他还有所怀疑，但只要他能把沈欢这事儿处理妥当了，那这根刺也就彻彻底底拔出去了。”

女官听着宋贵妃的话，幽幽长叹了口气，“圣上这防人的心思，从以前就一直有。”

不然宋国公府也不会沉寂这么些年了。娘娘是在感慨沈家，又何尝不是在感慨宋家呢？

“这没什么好说的。”宋贵妃喉咙有些发紧，父亲的死，一直是扎在她心底的一根刺，提起来就叫她心痛无比。若不是因为圣上的疑心，父亲也不会被人算计，最后战死......若是父亲没有死，她也不用入宫来，宋国公府也不会落寞。

这是宋贵妃最不愿想起的伤心事儿。可如今，她不得不去考虑。宋祁和自己都选择了站在东宫这条船上，所以如今这场面，宋贵妃自然是不乐于看见的。

“这次圣上派去北地的人，大概会是瑞王那边的。他一向喜欢搞平衡这一套。”宋贵妃捻着帕子上坠着的几颗珍珠，思量了片刻，吩咐道，“叫人盯着些，等人选定了以后，搞些小麻烦出来，别叫他那么快上路。”

裴晏那边想来也是一团乱，她能做的不多，唯有替他们多争取几日的时间了。那女官低低应下来，又听宋贵妃吩咐了几句话，这才屈膝退了出去。

宋贵妃仰头望着殿内的雕梁画栋，合上眼睛，靠在锦绣软枕之上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这一次，只要东宫能够挺过去，那东宫的地位也就稳了。东宫稳了，宋国公府和阿祁的前途也就稳了。她要操心的就只剩下十一的婚事.......不久后的万邦来朝是一个大坑，她怎么都不能让十一被推进去。

距储秀宫不远的慈宁宫里，太子妃陪着太后说了半天的话，有用的没用的消息打听了一堆，眼瞧着太后有些不耐，她只好起身告辞。

才出了慈宁宫，便被贤妃那边的女官拦了个正着。

“太子妃娘娘。这是十一公主今儿自个儿做的点心，公主特命奴婢送些来给您，说是多谢您上次的香粉。”那女官一脸盈盈的笑意，屈膝给太子妃见了礼。

“十一公主这又是哪里来的兴趣，和谁学做点心了？”太子妃笑吟吟地问了句，一侧的红锦垂首上前接过食盒。

“还不是上次吃过裴四奶奶府上那个厨娘做的点心以后，就惦念上了。公主殿下说，宫里头做的味儿都不正，她干脆自己照着裴四奶奶家里那个厨娘给的方子，自己在小厨房里头做了些。练了许久才有些成效，这就迫不及待地让人给太子妃娘娘您送来了。”女官口齿清晰，满脸笑意地道，“里头还有些贵妃娘娘叫人做的桂花糕，上次贵妃娘娘送点心去圣上那边，太孙殿下最喜欢吃这个。贵妃娘娘说了，若是吃完了还想吃，只管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再给太孙殿下送些过去。”

太子妃眼波流转，含笑点头说了谢字，又和那女官说了两句话，问了问十一公主的境况，这才带着红锦快步出了宫。

第372章 一素的试探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东宫门下。红锦先下了马车，转身扶了太子妃下来。太子妃站稳身子，顺势问迎上来的小太监，“殿下可在府上？”

“回娘娘，殿下正在犊淮阁里陪着小太孙做功课呢。孟太师和墨相都在。”那小太监躬下身去，恭敬无比地答了话。

太子妃微微颔首，抬手指了指红锦手上的食盒，吩咐道，“这是宋贵妃送给太孙的点心，你拿过去吧。让孟太师和墨相都尝尝。”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接过红锦手上的食盒朝着太子妃行了礼，这才折身小跑着往犊淮阁那边去了。

墨相和孟执书在东宫直呆到日头全落下了，这才各自告辞回府。太子送走二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出神。

“殿下。”一素拎着一个巨大的药箱，自顾自开门进来。

见太子正在那儿发呆，他倒也不见外，一把扫开了茶几上的东西，一边把药箱里的东西往上面放，一边嘀嘀咕咕道，“那俩老头可真是能说，我从吃过晚饭就一直在等了，等到现在你们才散了！”

太子被他叽叽咕咕说话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来，眨了眨眼睛笑道，“也不怪他们，是我多留了他们一会儿。”

“那也得怪他们。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殿下这几日在做药疗，这一次耽误了，后头的程序都得耽误！”一素挺了挺胸脯，一脸嫌弃地道。

太子笑着摇摇头，顺带朝外头跟进来的崔新摆摆手，又把袖口往上卷了卷，配合地把手臂放在一素刚放好的一个棉包上，等着他给自己诊脉。

一素平时话多，真到了干正事儿的时候，他倒是一点儿也不马虎，认认真真替太子诊了脉，又写了一份脉案，眉间的嫌弃稍微散了些，“这几日药疗做的不错，殿下您的气血倒是比从前养好了些。人只要气血足了，这体力什么的就跟上来了。”

太子放下衣袖，含笑道，“也多亏了你。”

“那是，我的医术自然不用多说！”一素一面理直气壮的说着，一面又把桌上的东西往回扒拉了一下，探身把脑袋凑到太子跟前，左右看了一圈儿，警惕道，“我这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和殿下您说啊……”

太子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一边挥了挥衣袖，一边觑着他忍笑道，“你还有不敢说的话？”

“我也是很胆小的，我又不是裴欲之！”一素瞪了瞪眼，嘀咕了一句。

而且太子身边这么多人在暗地里跟着，jojo他要是啥时候不小心说错话了，还不得被拿去拔舌头？！又不是谁都像裴欲之那厮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无事，他们都是我的人，你说你的，只当他们不存在好了。”太子憋着笑，抬抬手让一素往下接着说。

“咳咳，”一素压低了几分声音，“这是您说了没事儿我才讲的啊。我都听说了，那个沈欢的事。殿下你说裴欲之会不会投靠过去啊？毕竟沈欢之前那么疼他，他们又都是沈家的血脉。”

他说着，抬眼望向太子，一脸认真地道，“殿下，我是真心想知道才这么问的。”

太子的笑意凝在嘴角，眸色也瞬间变得深沉无比，他不答话，一素也不接话，屋子里的空气霎时间就冷凝了下来。

一素这时候倒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只瞪着眼睛看着太子，似乎今儿太子不给出一个答复，他就不依了一般。

他虽然嘴上总骂裴欲之如何如何，但是实际上他却是真真盼望着裴晏能过得好的人。这次沈欢那件事事发以来，一素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能睡得好，今儿眼下还挂着一圈乌青呢！皇帝那边不用多问，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位对裴晏肯定是存了疑心的。可太子这边，一术却还有些放心不下。

他思来想去，总算没忍住，挑着这没人的时候追问了太子一句。瞧着太子沉下的脸色，一素的一颗心都跟着往下落了几分，他面上挂出一副无所谓的笑意，摆摆手道，“殿下若是觉得我这话不妥，也只当没听见就是了。我就是闲不住.......”

“一素。”太子肃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说我从未怀疑过欲之，我也不会因着旁的事情，对欲之动手，你信不信？”

一素愣了愣，片刻之后方才笑着道，“只要是殿下说的，我就信！”

他说完，起身拎起药箱，往边上退了两步，朝太子比了个请的姿势，“殿下，今儿药疗的时辰早就到了，咱们再耽误就不好了。”

太子颔首，心口的郁气更添了几分。一素嘴上对欲之很是嫌弃，但是他知道，这人是打从心底里服欲之的，否则也不会来东宫给自己看诊了。他往日里也不会多嘴说朝堂上的话，该看诊就看诊，该玩乐就玩乐，太子对他也很放心。可就是这样的一术，在这时候也担忧起自己对欲之的态度来，那其他人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太子才满腹心事地挪步回了上院。

太子妃从出了宫这心底就不安稳，这会子也没有歇下，听下人禀报说太子回来了，她便快步迎了出去，伸手扶了太子，“怎的脸色这般不好？一素那边怎么说？”

“不打紧。进去说话吧。”太子沉着声音道。

一侧的红锦见此，立马垂下头朝边上伺候的人招招手，带着宫女太监们一道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