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安排?我是说,裴晏这边,咱们当真要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吗?”于氏见他不说话,心底也越发着急起来,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姜臣年深吸了口气,“我能有什么安排?那个商行咱们才刚刚入股,投了那么多银钱,还有许多人手进去,若是眼下退缩了,按裴晏的性子,这些东西咱们一分也收不回来!何况,他若是后头发现咱们背叛了.......那人可不是个会心慈手软的。”

于氏猛地打了个激灵,两三步跨到姜臣年跟前,拽着他两侧的衣袖来回晃着,“宁家总不会是临时起意要杀裴晏,你说,会不会是裴晏那边做了什么.......”

姜臣年苦笑了一声,脸上的阴郁更浓了些,“我也是这个猜想。宁旭泽一向求稳,他这么着急安排人手,恐怕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可这几日里,裴晏那边什么都没告诉我。”

这才是真正叫姜臣年心惊胆颤的原因!北地霍乱将起,可自己犹如那三岁孩童一般,懵懂无知!这种被人拿捏要处的感觉,让姜臣年浑身不舒服。

“裴晏连你都没告诉.......那宁旭泽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我们.......”于氏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连话都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了。

然而姜臣年却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摆摆手示意于氏停下,说道,“眼下的局面,咱们要退,也退不开了。北地这边大乱将起,与其左右摇摆不定被人摆布,还不如咬牙站在裴晏这边,至少,裴晏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咱们这次出手,那就是和北地世家,还有宁家直接撕破脸了,不过撕破就撕破吧。一条路走到底就是了。”

于氏顺着他的话连连点着头,在这种大事儿上,她向来是听姜臣年的。“你打定主意就好。我这就去交代家里的人,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

姜臣年点点头,又道,“我让人去信给老三他们,赶在演武之前,咱们家得把手头上的人都清一清,至少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惹出旁的麻烦来。再就是,你亲自去一趟裴家,把这消息透给裴夫人听一听,书房暗阁里那本红册子你拿去给裴夫人,请她转交给裴晏。”

于氏点头如捣蒜,一口答应下来,又忙转身出去吩咐人开库房挑礼物备车,片刻之后,一辆马车便从姜家驶出,飞快朝着裴家的方向而去。

裴家

孟妩送走于氏,扭身回到正院,青墨那边便迎了上来,低低道,“夫人,百晓生那边已经按交代把事情闹开了,眼下四海楼门口围了不少人,那个姜老出面压着外头的人,沈欢,没露面。”

孟妩捏着那本红册子,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出去,“去传我的话,再闹大些,一定要把沈欢给逼出来。这个册子你誊抄一份给百晓生拿过去,这本送去给大人。”

青墨接了册子,脆生生答应了一句,也不多耽误,扭头就往外走。

四海楼外,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几乎要把四海楼围个水泄不通。一名侍从刚从人群中挤出来,满头大汗地冲到沈欢跟前,边喘粗气边道,“六爷,外头那些人被煽动了,非要闹着让东家出去交代,他们现在一口咬定东家就是当初浅溪郡战败的罪魁祸首,还有人拿了烂菜叶扔.......咱们的人手几乎要拦不住了。”

沈欢身侧的一个暗卫紧皱着眉头,手摁在腰间的佩剑上,沉声道,“六爷,可要属下.......”

“不必,我亲自去一趟。”沈欢抬手止住了那暗卫的话,自己站起身来,也不管身边的人如何作想,提脚就往外头走去。

姜老得了消息匆匆转回来,正在院门处撞上沈欢,他忙不迭伸手拦了拦,语气着急道,“六爷,现在那场面不在咱们预料之内了。外头那些百姓都疯了一样,还是先让人护送六爷您离开吧,这边由我来处理就是。”

那些人里不知道混杂着多少裴晏手下的人,他怎么能让六爷出面!

“我若是现在离开,可就是衬了他们的心思了。”沈欢笑眯眯地摆摆手,显然没把姜老的劝告放在心上,他继续提脚往外走去。

姜老见人拦不住了,心里头一阵焦急,连忙招手示意几个暗卫都跟上去,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六爷出事儿了!

百晓生挤在人堆里,他抬手扶正头上的幞头被挤歪的幞头,顺势抹了把脸,抬眼朝四海楼前台子上望过去。

这台子原是四海楼搭出来请人说书招揽生意用的,如今却正好成了百姓们围攻四海楼的绝佳地点。该放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如今沈欢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再加上他让人传了几句挑拨性的话,如今百姓们对于这个本该死了的沈家小爷可谓是恨得要命。这样一个局,也不知道沈欢要怎么解。

百晓生正琢磨着,忽的听周遭的吵闹声都寂静了下来,百晓生忙抬头望过去,但见那看台上站着个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明明是深夏时节,可他身上却还裹了一件厚实的皮裘,远远望着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一股阴郁的墓气。他一出现,这看台周遭的空气瞬间都冷了下来。

第369章 天子一怒

沈欢立在人群之上,那双眼睛里泛着沉沉暮霭,视线从底下的人群里慢慢挪过去,在某个地方略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挪开。

姜老从后方挤上前来,一手拦在沈欢跟前,朝底下的百姓道,“诸位父老乡亲,这就是我们四海楼的东家.......”

还不等他说完,沈欢便往前踏了一步,接过他的话往下道,“我是沈家仅存的血脉,沈家六爷,沈欢。”

这轻飘飘的一声顿如惊雷炸耳,在人群之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就连挤在人堆里的百晓生也倒抽了口凉气,他想过许多种可能,但从没想到过,沈欢会这么直愣愣的自报家门!

看台上的男人身形消瘦,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倒在地,可他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情绪,却莫名叫人觉得心颤。。

四海楼前原本吵闹的百姓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静待着沈欢接下来的话语。

沈家那个本该早就死掉的六爷在四海楼前露面诉苦的事儿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岳城,随后便和长了翅膀一样席卷到京城之内。

禁中 勤政殿

皇帝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翻看着这则新递上来的消息,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问了句,“都传遍了?”

兴福和崔安陪侍在下首,俩人一听这话,身上齐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圣上这话音可不对劲儿!

兴福下意识垂头闭嘴,反正他也没有崔安在圣上跟前得脸,现在不正是表现的好时候?让崔安自个儿表现去得了!

屋子里静谧无声,崔安瞥了眼身侧的兴福,暗骂了一句老东西,随后还是恭敬开口答了皇帝的话,“回圣上,北地十三郡那边是传遍了的,不少百姓都很愕然,其余的地儿,目前还没什么风声。”

他一面说一面抬眼小心翼翼地瞥着龙椅上的皇帝,见皇帝面色变化无常,他立时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皇帝自己垂眸,盯着手上那叠奏折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而后慢慢把目光从奏折上移到兴福和崔安身上,眼神略有些空洞,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阵沉默搅得兴福内心惊恐无比,他忙摆出一副忧思的姿态来,躬身道,“圣上,这人说不定就是借着沈六爷的势头想搅乱风云,毕竟现在话都是他一个人说的,旁人不知真假,倒是方便了他做戏……”

“除了沈欢自己,还有谁会想认下这个身份?”皇帝冷冷开口打断了兴福的话,“他从前就觉得,这皇位不该是朕的,觉得是朕抢了文王的位置!现在,他跳出来,想做什么?他想把朕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这话可太严重了些,听得兴福和崔安急急摇头,身上的冷汗几乎要把衣裳给浸透了一般。

皇帝没在意他们俩,只眯着眼睛晒笑了一声,“他觉得朕德不配位,觉得朕不该接替了这位置。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憋着,在暗处眼睁睁等着,就长等这么一个机会跳出来呢。是朕太仁慈了,是朕不该,不当初发现他遁逃的时候,朕就不该看在皇后的面上不去追究!”

皇帝的声音一声儿比一声儿更高,崔安和兴福只觉得自己身子都变得虚浮起来,背后的冷汗就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着。

从圣上登基以后,他便鲜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了。而这几次,圣上发脾气都是和沈欢有关……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次,也不知道要流多少的血。

“朕年纪大了,但朕还没有老糊涂。”皇帝的声音里依旧夹杂着挥散不去的冷意,他把奏折甩在一边,抬手重重拍了几下桌案,“他要趁乱起势,也得看朕答不答应!”

崔安兴福忙不迭躬身应了是字。除了应是,他们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圣上如今怒气正盛,他们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敢上赶着去碰老虎屁股。

“崔安去安排安排,找个时间,朕要去看看皇后。”皇帝的怒气来得快,去的也极快,不过片刻功夫,先前的盛怒就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他叹着气,脸上浮现出几分疲惫,轻声吩咐着。

崔安略一惊,后背瞬间绷直了三分,礼数规矩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只抬眸震惊地看向皇帝。

他说的皇后,自然是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