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又瞥了他一眼，确认这人没哄自己以后，才开口细细说起正事儿来，“十日以后你要是有事儿，你就不用过去了。老太太见到你，指不定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裴晏凝眸想了想，摇头道，“那天没什么安排，若是圣上和殿下那边没吩咐，我和你一道去。她说什么难听的我倒是不在乎，你别受委屈就是了。”

“我可不会叫自己受委屈。”孟妩很快地接了一句，很快又道，“那我得先叫人准备准备，我在裴家还留了几个人，到时候得想法子把他们安排过去伺候，免得真打起来了.......”

裴晏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古扇，笑眯眯地听着孟妩说着安排。

裴宅的大厨房设在后院东角处，外头接了一座石拱桥，底下是引得城外活水，从这儿流过去，又在主院那边的池子里汇成一团。

百晓生摇着把蒲扇，穿过桥上隐隐发着新芽的柳枝，三两下进了大厨房的院子里。

他搬到裴宅住下以后，这大厨房就成了他常来的地儿。不过几天时间，百晓生就和大厨房这边的人都混了个脸熟。这时候瞧见他进来，院子里井水边上蹲着的两个洗菜婆子便都出声和他打了招呼。

“百先生怎么过来了？蔷薇姑娘几个正打算吃羊肉锅子呢！”

百晓生站住脚，朝两个婆子挥挥蒲扇，“就过来转一圈儿，闲的慌，找人说说话！吃锅子好，添双碗筷的事儿！”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低头瞧瞧躺在木盆里水灵灵的菜，“哟，这是金殿玉菜？这玩意儿稀罕呀！今儿吃这个？”

“咱们也没见过，不过这是青卓小哥使人拿来的，说是太子殿下赏给四爷的。四爷那边嘱咐说今儿做出来，给四奶奶尝尝鲜。”一个婆子爽利地笑着道。

百晓生一边听一边感慨，裴欲之这算是掉进温柔乡里了？还知道心疼人了。这金殿玉菜可是贡菜，往常都是秋冬才有，这都临近开春了，还能找出这么一批来，可属实算得上稀罕了。百晓生啧啧点点头，和两个婆子打过招呼，这就提脚往大厨房里走过去。

“百先生来的可是时候了，菜都备得差不多了，您先到西厢房那边坐着吧。”蔷薇从里头掀帘子出来，她方才就听着百晓生说话了。这位先生，打从住进府里以后，就成了大厨房的常客，不过蔷薇还挺喜欢听他说些天南地北的话，因此对百晓生也挺客气。

百晓生也没客气，笑眯眯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进了西厢屋子里。

没多会儿蔷薇也过来了，她身后还跟了云霓和情客两个。

西厢房里有张大大的炕桌，蔷薇几个端了几样小菜过来，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羊肉锅子正放在桌子中央，边上又是几碟蔷薇自己腌的咸菜萝卜丝，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百晓生抽了抽鼻子，心满意足地感慨一句，“住到府里来，最好的地方就是能吃上蔷薇你做的饭菜。”

情客噗嗤一下笑起来，“百先生，你再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为了蔷薇姐的饭菜才住进来的了！四奶奶不是叫你挑人吗？你挑得怎么样了？”

“哎，这事儿，说来话长。”百晓生一边说一边接过蔷薇递过来的一碟子蘸料，先从铜锅里夹了一块羊肉，在碗里头滚了满满的蘸料，一口闷进嘴里，心满意足的长叹了一声，这才接着道，“这几天，我把这几十号人都见了个遍，大致情况也都摸透了，该定的人我也差不多都定完了，可就是，还差一个。我和云裳姑娘在这一个人的去留上，意见不统一。这不，刚刚没谈拢，我瞧她脸色不对，就立马找了个借口先过来你们这边透透气。”

百晓生说着，脸上多少也透出些无奈来。其实也不是这一个人的去留的事儿。这几日他和云裳办这件事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云裳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细腻，他想不到的点，那女孩子基本都能想到。这也就罢了，云裳还是个再听话不过的，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地报给孟妩那边听。这样的做事儿风格，百晓生有些不大习惯。

第313章 办事儿的重点

“云裳姐姐？她一贯可是好脾气！百先生你说了什么了？能叫云裳姐姐不高兴？”云霓压不住话，顺着百晓生的话音就问了出来。

“哎！我能说什么？我是那种说话不好听的人？”百晓生瞪了云霓一眼，又接着往下道，“其实也就是，我觉得一个伺候花草的，没必要特意大老远带过去了。北地你们没去过，总该听过吧？那地方除了夏天好些，其他时候都冷的冻骨头，一般的花草都活不下去，这不一般的花草.......哪里是一个小丫头能伺候得来的？”

蔷薇几个听着话连连点头，百晓生这话倒是没说错。

“这不是挺正常的，云裳姐姐不同意吗？”云霓又有些不解了。

“对。我俩争论的这个人，是在夫人院子里伺候花草的馨蕊。云裳姑娘说，馨蕊可以跟过去。我不是说不能带馨蕊啊，我就是觉得，没那个必要。然后我们两个就谈的有些不高兴。”百晓生略过了他和云裳谈话的细节，又往嘴里边塞了一筷子羊肉，嗯！这蔷薇的手艺可真不是盖的，这可比外头酒楼里的要好吃多了。

哎，他就是想不明白，云裳怎么那么执着要让馨蕊跟过去。

“馨蕊姑娘我知道！”一侧的情客接了话过去，顺溜地往下道，“她原先是在二夫人陪嫁庄子上做事儿的，四爷这边不是没有丫头吗？二夫人说怕四奶奶缺人用，就从庄子上调了一批人过来，馨蕊就是那时候过来的。她爹是庄子的二管事，不过，馨蕊家里头孩子多，她好像不怎么受宠。”

“你知道馨蕊？”百晓生一筷子羊肉都送到嘴边了，一听情客这话，立马就把羊肉放回碗里去，“说说看，这个馨蕊的事儿。”

馨蕊家里头的事儿他也打听过了，可百晓生也没觉得这和要带馨蕊去北地有什么联系。但是云裳的态度却让他有些不乐意了，他倒是要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

“哦，这个啊，我知道的也不多。馨蕊姐姐脾气很好，跟谁都好说话，也从不得罪人。每个月发了月钱，她就先往家里拿，自己省吃俭用的，身上穿的戴的都是进府的时候二夫人赏下来的。四奶奶对下人好，这点不用多说了吧？逢年过节的赏赐少不了，往日里也常有东西赏下来，跟馨蕊同一批进府的几个小丫头，哪个不是穿金戴银了？只有馨蕊姐姐还是那副打扮。”情客倒也没卖关子，她在院子里一向人缘好，和谁都搭得上话，因此新人来府的时候多半也是她去教规矩的。

“这个我也知道，过年的时候四奶奶不是赏了席面下来吗？内院伺候的几个小丫头，没回家的都凑一块儿摸牌耍，也就是一朵绢花的钱，但馨蕊姐姐不玩儿，跟她住一个屋子的兰月说，馨蕊一直这样，身上有点银钱，全都拿回家去了。说是给她阿娘的。”云霓一遍说着，一边趁着百晓生停筷子了，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大块羊肉放在自己碗里，百先生吃东西的速度可不是常人能比的，她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吃不饱了。

百晓生转着酒杯，一边蹙眉一边听她们说着话。“若就是因为这个，也没必要一定要把她带走吧？这满院子里，家里头过得不好的人多了去了。”

百晓生后头也反应过来了，云裳那就是孟妩的传话筒，她态度那么坚决，不就是表明是孟妩要把馨蕊带走吗？百晓生心底有些不乐意，孟妩说好了把这件事儿交给他来做的，结果现在又整这么一出，这不是为难人吗？他今儿非得来问问别人的看法，听听他们对馨蕊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这个啊，”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蔷薇总算是接过了话去，屋子里其他三个人的眼睛顿时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蔷薇也没在意，只一边涮着肉一边说道，“馨蕊阿娘得了病，她要是不拿钱回去，她家里人就不给她阿娘买药了，所以她不敢多用，有一分是一分，全都拿回家去了。馨蕊在庄子上的时候跟着几个婆子学了点儿花木之道，她能进府来伺候，也是因为她伺候花草挺有一道，四奶奶不是喜欢养花吗？二夫人顾着这点，才挑了馨蕊的。”

蔷薇这话说的有些弯弯绕绕，情客和云裳都没太能跟上，一时间也没接话。

倒是百晓生，几乎是蔷薇话音一落下，他就立刻道，“我方才不也说了，北地那边可不比京城，要说要找伺候花木的，去北地找个当地的花匠不是更好？”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蔷薇用筷子敲了敲碗，那清脆的一声响直接打断了百晓生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她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严肃了几分，“四奶奶喜欢用馨蕊，那就得带她去。”

“这是什么话！”百晓生先皱了眉，一脸的不赞同，“若这样，四奶奶喜欢谁，直接点了人不就行了？还要叫我忙里忙外这么多天？”

“咦，百先生你这话可不兴说的。”这次接话的是云霓，她的声调比方才要多了些急促，“四奶奶是主子，主子要做什么，那是主子的事儿，咱们只管把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情办好了就是。其余的，可不是咱们该管的。也不是咱们能管的。”

“就是，四奶奶让做什么，咱们就做好了不就行了？”情客跟着应和了一声。

百晓生被这俩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堵得说不出话来，直憋到脸色涨红，才愤愤地把已经冷了的羊肉塞在嘴里，嘟嘟囔囔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找你们肯定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几个丫头都是孟妩的陪嫁，自然是这么说话的。

蔷薇叹了口气，说道，“百先生，我知道您聪明，也知道您顾虑的多。可有时候，百先生有些太出头了。比如这事儿，云裳肯定是代表了四奶奶的意思，她要让馨蕊去，那就让她去呗。百先生您又为什么要越俎代庖，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呢？像这两个妮子说的，咱们都只是听命行事的，主子们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那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百晓生低头闷声吃着羊肉，心里头却格外不平静。

夫人找他做这件事，也不是真的为了叫他挑人.......她是想让自己和蔷薇他们学一学规矩。

第314章 拿捏人心

“对呀，主子们整日里要操心的可不只是咱们看到的这些，咱们能做的不就是好好把主子交代的事情做了吗？”云霓原还有些怕百晓生，不大感说的太直白，毕竟百晓生又不是为奴的。但眼下听蔷薇都这么说了，云霓便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百晓生嚼着羊肉，斜了眼云霓，没吭声。

蔷薇知道他这是把话听进去了，这才接着往下说道，“您从前也不在内宅这边，要说起内宅里的事儿，我斗胆提一句，我肯定是比你跟了解的。四奶奶是个再温和不过的性子，往日里我们有什么难处，只管往上说，能解决的，四奶奶都会帮一把。可四奶奶也最重规矩，在她手底下办事儿的人，都知道这点。比如我，我虽说管着一整个大厨房，但我也明白这是四奶奶给我的权利。”

蔷薇一边说，一边示意情客给自己倒杯茶，她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我心底清楚这点，所以从来都是按规矩办事儿。比方说，四奶奶交代今儿要吃蟹黄蒸蛋，我肯定得照做！我总不能说，‘四奶奶您身子这几日不适合吃蟹黄，我给您换了一个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