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笑了笑，低头应了一声是字。沈夫人的小名是甜甜，这个名字，在这时候提起，明显是不妥的。

宁国大长公主的兴致果然一下就降了下去，没再强行拉着孟妩说话，太子妃趁机把孟妩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宫里头的冬宴没什么有趣的事儿，多是严肃端庄着的。再加上上首有太后和宁国大长公主这两个人坐镇，也没人敢越矩，就连贤妃和皇后，都规规矩矩地坐着。

太子妃和瑞王妃这几个皇家儿媳妇多是陪在太后宁国大长公主身边凑趣说话，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也没有什么大冲突。孟妩垂眸，长舒了口气。

祭天开始，命妇们都出了内院，到外院跟着参拜，孟妩紧跟在孟二夫人身后出了里间，掌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

“里头那两位，从前就看不上对方。”孟二夫人放慢了步子，离前头的诸位命妇有一段距离了，才低声和女儿说起话来。

“嗯。好像太后不怎么喜欢沈夫人。”孟妩回想着太后提到沈夫人时候的脸色，心里头思绪翻涌。

“老一辈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秘密，太后看不上沈皇后，连带着也不喜欢沈夫人，你今儿别往她跟前凑。”孟二夫人说完这句，前头便有一个掌事太监笑吟吟地迎上来，请他们到命妇前方跟着参拜，母女俩便收了话，一脸肃穆地跟着参拜。

祭天过后，就都是皇帝朝臣那边的事儿了。女眷这边倒是清闲下来，命妇们按品阶分坐下来，宫里头教坊司的琴师和舞妓排了几曲《大雅》里的篇目，正在殿里和笙而奏。孟妩被太子妃叫到了身侧，和着那些此起彼伏的乐曲声，两人低低地说着话。

“难为你了，今日怕是要不得清闲。”太子妃无奈地道，她方才都瞧见了，祭天仪式一完，孟妩身边几乎被各家夫人奶奶们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谁叫太子身边的大红人一个是裴晏一个是孟太师呢？孟妩这身份，还真是叫人不巴结都不行了。

何况，瑞王一脉如今已经式微，圣上又给太孙搞了个这么隆重的生辰宴......但凡是心里头有些想法的人家，多少都要有点动作的。

直接往太子妃身边靠不太好，一来身份限制着，二来皇后等人都看着，多少有些不方便说话，这么一来，孟妩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切入点。

这也是孟妩之前一直想着要尽量在其他方面不惹眼的缘故之一，她本身就已经够引人注意了，要是行事或者穿着再高调些，今日恐怕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娘娘客气了。”孟妩朝太子妃眨眨眼，顺带抬起一只袖口给她瞧自己今日的衣裳，“来之前我便想着不能太招人眼，挑了这一身不显眼的颜色，没想到方才还是被永安公主抓着问了两句话。”

“嗯......”太子妃斜了一眼依偎在皇后身边巧笑嫣然的永安公主，声音又压低了两分，伴在那笙歌节奏里，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们大婚那日，永安发了好大的脾气，皇后宫里又换了一批人。那以后皇后就不叫她出宫住了......前几日皇后才和父皇提了提，想给永安定一门婚事。”

“她们有人选了？”孟妩顺着话音问道。

太子妃转过视线，朝人群之中的某个地方微微抬了抬下巴。

孟妩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一眼瞧见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护国公夫人，她心思转了几个来回，轻声道，“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皇后看中了赵池......也许不是看中赵池，只是看中了护国公世子的身份，再加上最近瑞王这边坏事频出，皇后也想要一份保证。赵池和永安公主定亲，到时候只要瑞王能登位，永安公主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不必愁了。

皇后这些年已经和贤妃瑞王绑死在一块儿了，如今想抽身也没法子。只能破釜沉舟走这一遭了。但这代价属实有些大，若没有一个合理的保证，皇后恐怕也不会乐意再如从前一般替瑞王说话。

这份保证，便是从赵池的婚事上起。

可惜，这门婚事落在护国公府眼底，属实算不上什么好亲事。

“嗯，父皇那边不管这些，只叫他们自己去商量。护国公夫人这几日也是常进宫来的，每每都黑着脸出去。”太子妃轻笑了一声，见太后的目光朝自己这边落过来，脸上便又是一副端庄的笑意，口中忽的转了话题，说起来了太孙生辰的事情。

孟妩自然也有所觉察，乖顺地接着太子妃的话应答了两句。

后头宁国大长公主倒是把孟妩叫过去又说了两句话，可碍于太后一直在边上阴阳怪气的插话，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宁国大长公主瞧着有些不大高兴，挥手打发了孟妩出去。太子妃朝孟妩轻轻颔首，孟妩这才恭敬地行礼，跟着诸位命妇一起退出了郎乾阁。

命妇这边的赏雪宴散了，外头朝臣的祭社稷仪式才刚刚开始，内侍领着命妇们从另一侧出了宫门。

孟二夫人在门口等了孟妩一会儿，见她出来了，先拉过孟妩的手上了马车，待车帘放下了，这才上下把孟妩打量了一通。

“你今日这身打扮正好，不会抢了风头。”孟二夫人拍拍孟妩的手，欣慰地道。

从前女儿在她跟前都是爱撒娇又爱出风头的，她今日来之前还很是为孟妩担心了一番，只怕她穿的太招眼了，惹了麻烦。

孟妩顺势抱着孟二夫人的手撒娇道，“那是，我挑这一身费了不少心思呢。”

孟二夫人许久没见到女儿了，有心想多说两句话，可这时候恰逢年关，家里头也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唐清姿那边身子也重了，孟二夫人不好多留，只叮嘱了孟妩几句话，便下了马车往自家马车走过去。

孟妩在车里看着孟家的马车走远了，才吩咐自家的马车出发。

第273章 禁中暗涌

车子出了禁中，转了个弯儿，在一条人少的巷子里慢下来。

青墨后上了车，挑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没见着什么人影了，这才放了帘子把放在宴席上听来的消息对着孟妩禀报了一遍。

“赵老夫人身边跟着的丫头说，她们老夫人原本身子不好不大想来的。可圣上发了话，就不好不来了。还说这次冬宴的安排比起从前要郑重许多。除了门口那只老虎，就连屋子里的摆设，还有那些水仙都是从前不曾有的。再就是《大雅》笙歌的表演，之前也是只允许皇室和赵老夫人这种品级的命妇看的......今年倒有些放宽了。”

孟妩拿银勺拨弄着炉子里的碳灰，凝神听着她的话。

“宫里头在前殿伺候的小内侍，小宫女，每个人都得了两个吉事封。这是太后宫里一个伺候茶水的小宫女说的，她说她有个熟人就得了两个，其中一个里封的是六两的金鱼印子。可要把她们给羡慕坏了。”

这种吉事封，只有在大喜事儿的时候会赏。而且只有前殿伺候的人有，那就只能是圣上那边叫人赏赐下来的了。

冬宴是每年都有的，要说这算大喜事儿，也有些不大符合。因此，只能表明圣上对太孙殿下这次的生辰宴是相当重视了。

孟妩顺着青墨的话尾慢慢嗯了一声，“徐家今日只有徐老夫人来了？”

“徐夫人说是身体抱恙，不好入宫。徐大奶奶倒是来了，不过全程跟在瑞王妃身边。”青墨来之前就把自己今日应该做什么理得清清楚楚了，入了殿内，先是抽空把去的几个重要角色都看了一遍，再盘算着谁家的谁没来，又凑过去暖阁里听那些小丫头们说话，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探听了不少消息。

见孟妩问起来，青墨便干脆把徐家以及其他几家今日去赴宴的夫人们都说了说。

孟妩靠在软枕上凝神听着，心里头思绪翻涌。

命妇那边的冬宴散了席，太后和宁国大长公主两看相厌，谁都不搭理谁，各自走了。皇后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也叫妃子们散了，太子妃和瑞王妃几个互相道了别，便也回了宫去。崔新在郎乾阁门口候了许久，见太子妃出来，便赶忙迎上去，弯腰见了礼，又道，“殿下说圣上那边兴致起来了，正在御花园里叫他们对诗作赋，恐怕还得要好一会儿才能散了。”

太子妃一面慢慢地往前走，一面点头应着他的话，“我知道了。冀哥儿那边可都还好？”

崔新挂着一脸地笑，说道，“都好，太孙殿下今日乖巧又懂事，跟着圣上祭了社稷以后，又答了明兆老先生几个问题，老先生夸太孙殿下是有福之相。圣上听了很高兴，还叫人赏了一对金鱼袋给太孙殿下。”

太子妃唇角的笑绽开，她今日最担心的，一个是孟妩那边，一个是太孙那边。如今这两边都算是平安无事，她自然也放心了许多。想到小儿子和小女儿还在东宫里等着，她也没在这边多留，吩咐崔新不用再送，便带着人回去了。

御花园里正热闹着。裴晏站在太子身后半步，瞄着人群里来往逢迎的寿王和安王，慢悠悠地道，“今日过后，寿王和安王恐怕要放心不少了。”

圣上虽然没明说，可今日的祭天还有祭社稷，他都是把太孙领在身边的。从前朝中还总担心太子身体不好，要是他走了，这东宫会不会换人......寿王和安王两个多少也被这些事儿给影响着，这些年来越发的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什么时候扯进瑞王和太子的争端里，到时候讨不得什么好不说，还可能惹了一身腥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