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便是后续收尾的问题了，这些关乎朝堂利益分配，孟妩不好再插手，便把这事儿丢在了一边，专心盯着宁国大长公主那边叫人送过来的嫁衣去了。

来送嫁衣的人是宁国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姓宫。孟二夫人对她老人家敬重无比，全程都是以晚辈之礼敬着她，孟妩见了，虽然心惊，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跟着孟二夫人一道，对这位慈眉善目的宫嬷嬷尊敬非常，乖顺无比。

宫嬷嬷见了孟妩，眼底先是有几分歉意，上前屈膝道，“来之前长公主还交代老奴，让老奴替她给姑娘说声不是。”

孟妩知道这是在说从前永安公主利用长公主想要自己出丑的事儿，她忙侧身避过宫嬷嬷的礼，恭敬道，“长公主殿下多虑，当初能得殿下夸奖，是孟妩的荣幸。”

那事儿怪不得长公主。毕竟她的小孙子生来体弱多病，那段日子是皇后请了个所谓的神医来替长公主的小孙子看诊，那位神医是个有脾气的，说是只和皇后交好，进了京城，除了入宫，就只肯前往永安公主的府邸，所以她老人家不得不借住在永安公主那边。自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孟妩从来没怪过她。

宫嬷嬷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是真诚了三分，没再提这事儿。

孟妩试了试嫁衣，那火红一片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将她衬托得肤如凝脂，眼如秋水。宫嬷嬷一见她出来，恍惚间就好像瞧见了当年的沈夫人，都是那么漂亮。

宫嬷嬷压下心底的酸涩，起身走过去替孟妩理了理嫁衣下裙摆，动作轻柔很，就好像孟妩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

孟妩眨眼瞧了瞧孟二夫人，见她朝自己微微颔首，便只好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由着宫嬷嬷转着圈儿替她把这本就平整得不能再平整的嫁衣理了一遍又一遍。

“姑娘穿这一身，真是合适极了。”宫嬷嬷往后退开两步，笑眯眯地瞧着眼前的孟妩说道。

孟妩一派羞涩模样，朝着宫嬷嬷曲了曲膝。

孟二夫人便上前扶了宫嬷嬷，道，“您可别夸她了，小孩子经不得夸的。”

“哎，哪有的事儿。这是实话。”宫嬷嬷笑着，转头又瞧着孟妩问道，“姑娘穿着，这嫁衣可还合适？还有哪儿不妥当，哪里不喜欢的，都只管告诉我。也不要客气，长公主交代了，你和裴四爷是圣上赐婚，这亲事马虎不得。”

孟妩摇了摇头，说道，“劳烦长公主殿下操劳，这嫁衣合身得很。哪里都好，不需要再改了。”

毕竟前些日子宁国大长公主那边就来了好几个绣娘替她量身段，这嫁衣肯定是合身的。只是，孟妩乍一见这华丽非常的嫁衣，心底还略有些吃惊，毕竟宁国大长公主让人来给她量体裁衣这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按这嫁衣的华丽程度来看，少说也得让三四个绣娘绣上两三个月才行。

也不知道这嫁衣是怎么赶出来的。

宫嬷嬷听她说好，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扩大了些。她边和孟二夫人商量着旁的安排，边上下打量了孟妩好几眼，似乎要把她现在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孟妩全程都摆出一副乖巧模样，陪坐在一边当个陪衬。

宫嬷嬷也没多留，毕竟宁国大长公主那边还等着她回去复命，她走之前又细细看了孟妩好几眼，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爱怜，直把孟妩看得摸不着头脑。

待宫嬷嬷上车走了，孟妩才揣着一肚子疑惑问了孟二夫人，“阿娘，那位宫嬷嬷瞧我的眼神，奇怪的很，我总觉得她透过我在看谁。”

“那位长公主，当初很喜欢沈皇后，连带着，也很疼爱沈夫人。”孟二夫人对当年的事儿倒是知道一些，她揽着孟妩回屋坐下，大致给她讲了讲宁国大长公主和沈皇后沈夫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好。

孟妩细细地听了一遍，心底也是止不住叹息，“长公主也过得辛苦。”

儿子没了，往日里当女儿疼的沈皇后和沈夫人也没了，宁国大长公主心底肯定不好受。

“嗯，那嫁衣，我瞧着织造像是宫里头的手法。那位宫嬷嬷是先帝在世的时候，掌管宫中司衣坊的老嬷嬷了。宁国大长公主出嫁，她也跟着出宫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着。那嫁衣，应该是从前就准备好了的，想来应该是想给沈夫人用......可惜了，最后没送出去。”孟二夫人说到这些也是唏嘘无比。

宁国大长公主看不上裴家人，当初沈夫人一眼挑中裴晏的父亲，她老人家就不同意。

甚至因着这个，连他们成亲，宁国大长公主都没露面。

孟妩顺势替孟二夫人揉着胳膊，轻声道，“当年沈家出事儿，宁国大长公主一定后悔极了。”

“可不是。沈家那一遭，直接灭了满门。宁国大长公主那时候正陪着那个病弱的小孙子在外头普济寺求医，等她收了消息赶回来，沈夫人都已经下葬了。”孟二夫人拍拍孟妩的手，“她老人家是心底有愧，所以才接了你和裴晏的亲事，也是想借此弥补一下。裴晏那孩子，我担心他拉不下脸来，恐怕他会对长公主有些芥蒂。你瞧着，以后能劝就劝一下，长公主，也是好心。”

孟妩先应了一声，才道，“阿娘你想的多了。裴晏他，心中定是有数的。”

她觉得裴晏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

孟二夫人哎呦一声，抬手轻轻掐了下孟妩的脸颊，“你呀你，这就已经护上了！”

入夜时分，四方胡同，裴晏的宅子里灯火通明。

裴二爷坐在正厅里，喝了第五杯茶，直喝的头脑发昏，踮脚抻长脖子往外瞥了好几眼。

他下午太阳没落山就过来了，府上伺候的小厮说裴晏在衙门还有事儿，请他进来喝杯茶等一等，裴二爷原本想着这都是下衙时间了，想来也不用等太久，这就应了小厮的话，抬脚进了正厅。

可他这都喝了这么多茶了，裴晏怎么还不回来？！

这人从小时候开始就和他们不对付，明明都是姓裴的，可他瞧见他们，就变成了一只狼崽子，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血肉一样！裴二爷是不想来这一趟的，可谁叫他说不过老大也说不过老三，全家上下，就属他最老实了！

哎！

裴晏不会是故意晾着自己的吧？不不不，从前，换做从前，这四方胡同的院门自己都进不来。如今既然进来了，想来那裴晏也不会搞这种小动作。他不屑于这样的。裴二爷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前头就听有人喊了一声“四爷回来了，”他连忙放了茶盏，起身时候还被自己左右脚绊了个踉跄，差点儿没能站稳身子。

第190章 都是一家人

裴晏自然知道裴二爷在这儿，毕竟要是没有他点头，裴二爷都过不了院门那道门槛。

因此见到有些发窘的裴二爷，裴晏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裴二爷。”

这三个字可真是叫裴二爷心底升腾起满心的无奈，脸皮涨紫又变红，来回变了五六转，他才忙不迭朝着已经坐到了里间上首位置的裴晏摆着手道，“什么二爷不二爷的，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当不得老四你这么喊。你叫我一声二哥，二哥就行。”

这一句话裴晏听得没什么反应，一侧站着的青卓却是心底大喊了一声厉害！

上来就说什么一家人，二哥不二哥的，这位裴二爷可不就是厉害极了？！

青卓心底啧啧感慨着，偷摸瞧了眼裴晏，见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而那位裴二爷又在前头抓耳挠腮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青卓心底叹了口气，这裴家，怎么就派了这么个夯货来！要不是因为主子成亲的事儿，这四方胡同的胡同口这人肯定都是进不来的。

这么个夯货，说了半天也还是些不在调上的糊涂话，直听得青卓都着急了。眼瞧着裴晏已经蹙了眉，青卓暗道不好，连忙上前一步打断了裴二爷滔滔不绝的废话，笑意盈盈地道，“裴二爷，您看，咱们四爷刚下了衙回来，身上累得很，明儿又得早起去处理上元县那边的事情。您看，您要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了？这样您和咱们四爷都能早些休息不是。”

“啊？噢噢噢噢，对，对！”裴二爷自来就怕裴晏，小的时候怕，长大了，更怕了！

他在裴晏跟前说话总不自在，被青卓这么一点，他便立刻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瞥着裴晏的脸色，一边吞口水，一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对，要算是大事儿！老祖宗说，紫霄阁还是给你留着，那里头的家具摆设，还和从前三叔三婶在的时候一样，只是都陈旧了些，有些东西还得换一换。老祖宗交代说，那毕竟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你要什么样的摆设，也得你亲自去看，或者你使唤个人，回去看看。你成亲是大事儿，马虎不得。”

裴二爷虽然夯了些，但来之前，裴老夫人把他叫过去很是耳提面命了一番，这几句话都是裴老夫人的原话，他已经背的滚瓜烂熟，说起来也跟背似的，一溜儿从嘴巴里跑出来，半点儿不带停的。

说完了，他也不敢看裴晏什么反应，立刻缩头揣手地坐在那里，只恨不得立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