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妩几个寻了处空桌坐下，曹静姝时不时站起来踮脚往湖中小舟上看一眼，又侧首给孟妩等人说道，“那第二艘小舟上有个穿鹅黄锦的歌姬唱的最好！”

墨九娘跟着看了眼，“那不是百合姑娘？聆音馆的头牌，说是如今各家办什么宴请，能请她来唱一曲儿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孟家就算办宴请也是孟二夫人等人出头，孟妩尚且不知道如今京城里流行起这个来了。“照这么说，这位百合姑娘的出场费肯定不低了？”

墨九娘子早已经跟着墨夫人学了一段时间的管家，说起这个来倒是头头是道，“那可不。唱一场就要五十两银子呢！前儿个我表姐办宴，也说想请百合姑娘去唱曲儿，银子都备好了，结果一去聆音阁，却被拒了，说是百合姑娘的行程都已经排到了三周以后了~”

也就是说这位百合姑娘还是个热门香饽饽，有钱都请不到的主儿。这也是京城里这些戏馆子一贯的手段了，把角儿捧得高高的，这样来钱才会更多。

“今儿这宴请办下来，少说得唱十来场。这就是五百两银子......不是说遂宁伯府败落了？怎的清河县主这一场宴办下来却如此奢侈？”墨九娘子说的起劲儿，边上曹静姝也听得入神，接二连三跟着应和。唯有孟妩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想的是清河县主的打算。

她迫不及待办了这场宴，又是请水先生压阵又是请最近京中最出名的歌姬出场，再算上各类用具吃食等等，没个三千两银子，这场宴是指定办不下来的。遂宁伯府就是个大筛子，那位遂宁伯整日里酒肉池林的，又没个正经差使，哪里能拿得出这些银子来？

那么，清河县主办宴的银子，就只能是长乐郡主那边出的了......长乐郡主一个失了娘家的败落郡主花这么多银子，总不可能只为了叫人看看她还有些压箱底的银子吧？孟妩瞥了眼四下难掩慌乱的丫头婆子，心头越发好奇了起来。

你说她办的好吧，这些下人们表现出来的慌乱和不周到是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的。可你要说她办的不好，这一桩桩一件件，从水先生到百合姑娘，又都是迎合了京城里小娘子们的喜好来的。

长乐郡主和清河县主这母女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等正式开了宴，清河县主少不得四处转着招呼客人，一面笑一面道，“我头一次办这样的宴请，若是哪里招待不周了，还请你见谅。”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个县主，卑躬屈膝地四处给人这般说话，倒是叫一些有脾气的小姐们也不好再发了，只能忍着说了两句今日办的不错之类的客气话。

清河县主谦虚了两句，就让赵锦衣几个帮她招呼客人，然后自己翩然转身，去了孟妩那边。

曹静姝和墨九娘兴奋地凑到另一边去看斗琴的谱子，两个人有些跃跃欲试，邬雅也被解五娘子拉着去认识解家其他几位小姐去了，孟妩拒绝了他们的相邀，自己坐在原处喝茶听曲儿。

“孟大小姐可有喝些酒水？今儿的酒水是前年我家庄子上酿的葡萄酒，虽叫的是酒，但却是甜水，方才王小姐还说这东西比玉堂春还好喝些。孟大小姐快替我评价下，到底是这个好，还是你们家荟萃楼里的玉堂春好？”清河县主提了个乌银自斟酒壶过来在孟妩身边坐下，说着就要给孟妩倒上一杯。

青墨眼疾手快地接了她手上的酒壶，曲了曲膝道，“奴婢来就好。不敢劳烦县主。”

清河县主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截胡了，霎时间有点怔愣。

孟妩却已经接了青墨递过来的酒盏，举着对清河县主晃了晃，“既是县主这么说了，我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嗯！快尝尝，若是你喜欢，我叫人装一坛子给你拿回去。”清河县主压住了心底那些不快，又是一脸笑吟吟地看着孟妩说道。

她那眼底的期待可没瞒过孟妩去，孟妩晃了晃酒盏，抿了口葡萄酒。

当真是清冽甘甜。

“好喝。”她说了评价，“不过比起来，还是我家荟萃楼的玉堂春更醇厚些。”

“那是自然，”清河县主见她喝了酒，脸上的笑意都跟着松快起来，“孟大小姐先喝着玩儿着，一会子在后头还有投壶呢。”

“县主自去忙就是。”孟妩朝她点点头，看人走远了，这才慢悠悠把酒盏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青墨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孟妩耳侧说道，“那酒水里掺了千金散，奴婢已经解了，正好身上带了些和千金散效果差不多的药粉，方才奴婢已经撒在了清河县主的衣裳上，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有效果。”

“千金散是什么？”孟妩低声问了一句。

“就是花楼里助兴用的东西。”青墨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孟妩呆了片刻，下意识用手拍了拍胸口，“好在今儿有你在，不然我就算再小心，恐怕也会着了她的道。”

青墨嘿嘿笑了一下，又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本分，连忙收敛笑意退在了一边去。

不过青墨这话却点醒了孟妩，她大概能猜出来清河县主今日要做什么了。这种东西用在一个闺阁女子身上，左不过也就是打着要坏了她名声的主意。这么一想，孟妩也就明白绥宁伯府今日的宴请为何会这样两不沾了。

请了水先生和百合姑娘这两位做噱头，引了各家的小姐们来赴宴，但是又不在下人们身上下功夫，让人觉得处处招待不周，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不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

左右到时候要是真有什么，清河县主也能用一句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来带过去。而且遂宁伯府这么长时间没办宴请，难得办一次，又花了那么多银子，任谁都不会猜到，清河县主是故意在这场宴请上捣乱的。

她为了害自己，还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给她支持，让她这么肆无忌惮？今日要是能一起把那背后之人逮出来就好了。

第130章 天生不是一路人

隔湖对岸的假山上有处亭子，四面环树，但却有一处空隙，刚好能瞧见湖对面的小娘子们。

明琅拽着一侧的杜珏，俩人一起眯着眼睛仔细瞧着湖面上的轻舟。

那百合姑娘唱的曲儿倒当真是好听，一曲下来就叫人浑身舒坦通畅，明琅就着小调抿了口酒，舒服地长吐出一口气来，眼神一侧，落在那呆愣愣回不过神来的杜珏身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拿肩膀撞了撞杜珏，问道，“你瞧上哪个花娘？那个百合姑娘不错！今儿不是你表妹办的宴请？你与她说一声......”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杜珏急急地推开明琅，呵斥道，“简直有辱斯文！”

“哦~”明琅啄了口酒，两只腿搭在桌上，身子往后一靠，混不在意地笑道，“我就是这么个混账人，你又不是头一次知道。”

“哎，你！”杜珏一面摇头，一面把明琅手上的酒壶拿下来，“你这又是何苦，分明不想娶表妹，那你就直说出来就是了，何苦这样作践自己的名声？”

他和明琅在相交这么多日，算是看明白了些明琅的性子。爱吃爱玩儿爱闹，但却并不真是个傻子。他在京城里名声这般不好，多半也是明琅自己有意而为之的。

“我说出来，你觉得我那位好母亲会听？我这样的人，天生和那些小娘子不是一路人。”明琅一脚蹬着桌子，跟着百合姑娘的小调摇头晃脑地哼唱起来。

杜珏看看他，又看看湖对岸的那天仙似的女孩子，一时间怅然无比，仰头把酒灌进喉咙里，苦酒入喉心作痛，叫他难受的闭了闭眼睛。自己与她，又何尝是一路人呢？

高高在上的太师府千金，那样一丝凡俗之气都不沾染的女孩子，哪里是自己这种四品小官出身的家庭能够得上的？说到底，他和明琅都是一样的，他们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们未来的走向！

离亭台不远，一处伸入湖中的水阁里，邬敏坐在临湖的暖阁门外，往外四下张望着，眼睛里都是期待和止不住的兴奋。那位小娘子，头上戴的是玉簪阁新出的簪子！她在邬雅那儿见过的！那位，手上的绢帕是苏州那边来的款式！还有那位！腰间的宫绦也不是一般的东西！

她越看越眼热，越看越兴奋，脸上泛着红光，眼神痴迷得望着湖对岸那些行走的金子银子！

清河县主走进来，瞧见她这样，唇角的弧度不由扩大了几分，她快步走到邬敏身边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湖对岸，笑着说道，“我来迟了些，敏妹妹莫要怪我才是。”

“怎么会！”邬敏忙收了视线，站起来说道，“能得县主邀请，是我的荣幸。”虽然已经极力控制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向往地看着湖对岸，她是真羡慕那些穿金戴玉的世家小姐，这心里头总痒痒的，若是自己也能像他们一般打扮就好了。

虽说邬家待她不薄，可她的一应吃穿用度，到底比不上邬雅。都是姓的一个邬，她过得却连邬雅身边的大丫头都不如！邬敏心里头难免不舒服。

“瞧你，又与我客气上了。”清河县主亲热地挽着她往里头的暖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