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软的五指贴着自己的手掌肉,紧张得冒汗,德罗西先生望向他,“哦?你想代替他?”
秦罗瞬间哑然了,“不……不是……”
“赛尔里昂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受罚的,你就算求我也没用,”他说,“至于他的志向问题……”
他突然拿起左轮手枪,手握枪管,将真皮缝制的枪托塞进秦罗的手里,然后包着他的柔软的五指,握住了枪托,轻声道:“琴恩,来做个交易吧……你只要射中他一枪,我就放了你。”
秦罗人都傻了,右手被德罗西先生握在手里,死死抓住了左轮手枪,然后他拉着秦罗的手强迫去拉撞针,抬起枪管,指向赛尔里昂。
“不不不!不行,我做不到……”秦罗脸色惨白,手指挣扎着试图从他手中抽离,连连往后退,直到被德罗西先生抵住了后背,用手臂将他圈进怀里。
德罗西先生如同一座大山,堵死了秦罗的后路,撼动不了分毫,他牢牢控制着秦罗的手臂,让他无法将枪口移开,然后低下头,在他耳边道:“你要放弃这个交易吗?……你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可就算秦罗再怎么想要自由,也没法让他用人命来换!更别说是赛尔里昂的!
“他、他会死的……他会死的!”秦罗惶恐地不停摇头,眼泛泪花,“先生,求求您,用别的来换吧……”
德罗西先生在他耳边嗤笑,说:“那么我可以退一步……不必射在他躯干上,他的手、脚,任选一个,都可以。你看,我亲爱的儿子的左臂已经脱臼了,你如果射那条手臂的话,给予他的痛苦会稍微小一点,如何?”
秦罗随着他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赛尔里昂背在身后扭曲的左手臂,歌林听见他的话,已经从善如流地扭着他的左臂,摁在地面上,让枪口更方便对准一些。赛尔里昂失去了一边支撑,歪歪扭扭地贴着地面,深深地喘息,那双眼睛如同野兽,死死盯着两人。
秦罗不由得陷入德罗西先生所说的假象情况当中,如果射击他的手,应该不会像身体一样有生命危险,手掌的体积就那么小,洞穿了大约也很快能止住血……德罗西先生说话算话,他……他或许真的可以获得自由……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也不挣扎了,表情充斥着混乱和茫然,这一切都落在赛尔里昂眼中,他紧咬后槽牙,发了疯似的朝秦罗扑过去,大吼一声:“琴恩!”
德罗西先生箍着他的手背,让秦罗分不清是来自他的压力还是自己手指的紧绷了,扳机轻微地咯吱作响,只要再摁下去一点,这一切就结束了!
混乱当中,敲击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了出去,秦罗耳畔忽然炸开一声枪响,随之而来的是掌心猛烈的后坐力,黄铜空弹飞了出来。
那一瞬间秦罗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子弹在距离几米远的花丛中炸开,将一蓬粉色的花打了个稀烂,掉进土里。德罗西先生攥着他的手腕,在临界开枪之际,敏锐地偏移了弹道。秦罗整个人已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了,手心和后背都是汗,因抓不住枪柄,左轮摔在了地上。
歌林到底还是老了,压不住正处于生龙活虎状态的赛尔里昂,被他从身上顶了下去,赛尔里昂往前扑上来,德罗西先生抱着秦罗的肩膀把他拉开,然后一脚踹在赛尔里昂的肩膀上,他摔倒在地。
秦罗已经回神,面色苍白,两腿发软,“……不是的……不是的赛尔里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第六十二章 病除点
所有后来的解释都是徒劳的。
左轮掉在离赛尔里昂仅一臂的距离处,歌林敏锐地将其一脚踢飞出去,然后重新摁倒了他。赛尔里昂连碰都没有碰的机会,狼狈地低垂头颅,额头磕在地上而渗出丝丝血迹,身体犹如竭力而轻微地发抖。
秦罗不知道他究竟是紧张还是愤怒,左轮带来的后坐力直到现在依旧让手掌发麻,抖得厉害。他刚刚差点用枪崩了赛尔里昂,如梦初醒之后充满了懊悔,他害怕赛尔里昂苛责他,不停地往后退,一直撞进了德罗西先生的怀里。德罗西先生环住他的腰,撑住了他的脊背,在他耳边轻声道:“站稳了。”
秦罗脸上淌着冷汗,乞求地望向他连连摇头。德罗西先生叹了口气,一手环着他,另一手则拖了一条椅子过来,将他摁到椅子上。
然后他将左轮捡起,手指拨动金属弹仓,筒体“卡啦啦”旋转起来,声音冷得吓人。
左轮不愧为手枪界最经典款式设计,关键时刻永不掉链子,就算才在地上摔了一次,简单的机械结构依旧完好无损。
德罗西先生摁停筒体,“咔嚓”一声上了膛。
“我给你的机会……”德罗西先生握着枪托,踱步到赛尔里昂面前,垂着眼看他,“至于要不要用,由你自己决定。”
秦罗眼睁睁望着德罗西先生弯下腰,将左轮放在赛尔里昂面前的地上。歌林见状,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从赛尔里昂背上退了开来。
秦罗一下子慌了神,趔趔趄趄地站起来就要逃。
“琴恩,坐下。”德罗西先生不容反抗的嗓音响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秦罗的双眼。
秦罗脸色惨白,快要哭了。
“Sit down。”德罗西先生一字一顿地,冷冰冰地再次重复,秦罗已经看见歌林朝他望过来,进退不得,两眼冒着泪花,使劲摇头。
德罗西先生深深地望着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赛尔里昂沙哑而沉重的声音横插进来。
“……不必了……”
他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脱臼的左臂疲软地垂在身侧,而右手则捏着那把左轮手枪,大拇指摁着敲击锤,食指架在扳机上,已然是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他这会儿说不出的狼狈,一头漂亮的金发都沾上灰蒙蒙的土,额头通红,衣襟前灰扑扑皱巴巴的,面色阴沉,尽是笼罩在额发的阴影下。
“不用再大费周章,我明白你的意思,‘my father’……”他朝秦罗走来,那模样像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秃鹫,要多阴戾可怖有多阴戾可怖,秦罗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往温室大门跑去,然而磨砂玻璃打造而成的出口却被锁死了,外面的马仔看守在外,透过玻璃留下两座黑漆漆的大山。
“……我……我错了,我错了……赛尔里昂,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秦罗打不开门,只能贴着玻璃门乞求他的原谅,冰冷的温室玻璃隔着薄薄的外衣透入一股凉意,让他的身体都冷了下来。
赛尔里昂哪在乎这些?他已经走到秦罗面前,从他阴沉的脸色底下,秦罗终于看见那双熟悉的灰蓝色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赛尔里昂抬手,左轮顶到秦罗的脑门上,叫他的眼泪瞬间开了闸,大颗大颗地往下淌。秦罗这个时候才有赛尔里昂本质上是黑帮少主的清晰认知,和他父亲一样,骨子里流淌着残暴的鲜血。那枪管刚射过两颗子弹,枪口还发着烫,在赛尔里昂紧绷的手劲底下轻微咯咯作响,顶着秦罗的脑门,像是烙了一圈火药味的邮戳。
“对不起,对不起……赛尔里昂……我、我再也不敢了,不要!不要”秦罗去抓赛尔里昂的手,可因为害怕,手指头冰凉无力,像是软趴趴的章鱼脚,湿凉柔软,搭在赛尔里昂硬邦邦的手骨上。他感觉到那双手背上手筋抽动,骨头关节如石头似的硬,肌肉微微隆起,食指慢慢压下扳机。
扳机扣下的瞬间发出清脆的金属轻擦声,秦罗脑袋里“嗡”得一声炸开了。
可火药爆炸和冲击声都没有出现,赛尔里昂手中寂静一片,撞击针落了个空,甚至没有弹壳飞出。
……是空枪……
秦罗软趴趴地滑到地上,背后汗湿,在背后的磨砂玻璃上留下雾般的朦胧热气,腿软得完全站不起来了,脑子里依旧混沌一片。赛尔里昂一枪落空,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也不显意外。
他身后传来缓慢的抚掌声,德罗西先生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还不错……这才像你,我的儿子。”
赛尔里昂冷冰冰地转身,飞快地上膛、抬枪,举起手臂,直指他父亲的面门这一次,送进枪膛中的可不是空气。在旁休养生息的歌林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后腰腰包处,那里藏着把折叠刀。
德罗西先生却面不改色,依旧带着缓和的笑容,琢磨不出他的喜怒,“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赛尔里昂嘴唇抽动,吐出一句冰凉刺骨的话:“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德罗西先生笑意不减,摇了摇头,他说:“血性和勇气都值得鼓励……可仅凭这些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你还太嫩了,赛尔里昂,要是在这里杀了我,接下来的烂摊子,并不是一头成长期的幼崽能应付的。”
他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