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你去那个政客那儿是下周六吧?这周你有什么安排吗?”
秦罗轻微地怔了一下。从前他工作日时间都是在学校里的,每天的行程都排得很满,这会儿忽然不让他上学,他一时居然感觉没事情做了。
想起学校,秦罗心里空落落的。他从中国大老远跑到欧洲来读书,居然有一天忽然告诉他没办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曾经花费的时间和努力、竭尽全力适应欧洲受的委屈,竟一瞬间都前功尽弃了。
秦罗的鼻头发酸,软弱地吸了吸鼻子,“没有,我想待在家休息几天。”
杨渊忍不住摸了摸他单薄的背,就算隔着外套,也能摸到他纤细的肉体以及隐藏在胸腔中微弱的心跳,不禁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心想他好像又瘦了点。
“那明天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睡到中午再起也没关系,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你想看书吗?我帮你去买。”
虽然杨渊自己大字读不进几个,最爱看的文章是服役期间各类热兵器说明书,那些又臭又长还充满专业性词汇的小文章他倒是看得不亦乐乎的。但小秦少爷肯定和他不一样,给他买点闲书解闷应该是喜欢的。
秦罗埋在杨渊怀里难过了会儿,抬起脸,鼻头红红的,对他说:“随便买点中文的书,我想看看。”
杨渊又叹气,更心软了,小秦少爷是想回家了呀。
地铁到站,他们准时回了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克瑞拉太太的房子亮着,暖融融的橘色灯光自窗户里透出来,撒到外面的小花园中,隐约还能听见门内传来电视的声音,温馨极了。
他们开门回了家,踩着木地板的声音引起房东克瑞拉太太的主意,她看见杨渊,一边跛着脚朝他走来,然后抓住了这个东方人的袖子,一边说:“哎呦,亲爱的杨,你终于回来了你快来帮我看看,浴室的马桶是不是坏了,它怎么一直响个不停?”
没想到杨渊一个租客平时里还担任这位房东太太的修理工一职责,难怪克瑞拉太太对他这么亲切。
杨渊连忙答应下来,喊秦罗饿了的话去厨房拿点东西吃,然后立刻被克瑞拉太太拐走了。
秦罗觉得他窘迫的样子颇为滑稽,糟糕的坏心情也一扫而空。这栋房子的气氛让他感觉非常温暖,尽管弥漫着陈旧和腐朽的味道,但比外面高大奢华的建筑让他安心得多。
秦罗脱了鞋子,自觉地回到房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从里兜拿出那张黑卡。
该怎么办呢?他想。他隐约有一种不愿意被杨渊发现的直觉,前不久杨渊还叫他不要向海伯利安拿钱,第二天他就顺了一张黑卡回来……拿他信用卡可比拿钱要过分多了,杨渊知道后一定会朝他发火的。
于是秦罗环顾了一番这个房间,狭小而简陋的居室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而且杨渊很熟这个房间,比他熟得多。目光瞟见他从学校带回来的包,正挂在衣柜旁,秦罗心里一动,走过去将卡放进包包的小袋里。
或许等他做好准备了再告诉杨渊比较好。
秦罗放完卡,居然有一种古怪的做贼心虚感他立刻将这种感觉驱散出自己的大脑,心想这明明他正当劳动所得,有什么好心虚的?
杨渊在浴室里替克瑞拉太太修理马桶,克瑞拉太太担心地站在浴室门口看着,见到秦罗出来,慈爱地走上前去,热心地问:“亲爱的小朋友,你饿了吗?要我给你做些食物吗?”
“可以吗?”秦罗有些意外,忙感激地说,“我很饿!谢谢您,克瑞拉太太!”
克瑞拉太太“呵呵”地笑,像是对这个坦诚的小朋友相当心爱,她用粗糙又软和的手摸了摸秦罗的爪子,然后带他往厨房走去,“当然,当然。你就跟我的孩子一样可爱,他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总是饿肚子,然后大叫‘妈妈,我想吃鱼排薯条’他爱惨了我做的鱼排薯条,你想要一些吗?”
秦罗的肚子叫了一声,代替了他的回答。秦罗略带一丝羞赧地说:“非常想吃。”
克瑞拉太太笑得很开心,她摸了摸秦罗瘪了的肚子,然后说:“等一会儿就好,正好为杨也做一份,他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没有他该怎么办……”
她就像自己的奶奶……秦罗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
克瑞拉太太做完炸鱼薯条的时候,杨渊的马桶也修好了,他沾得身上一身水,膝盖往下的裤管都湿透了,活脱脱像条落水狗。克瑞拉太太心疼得连忙叫他去换身衣服,然后一起到桌边吃新鲜出炉的鱼排薯条。
晚上七八点,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七十年代的老剧,也不晓得克瑞拉太太是从哪里调出来的……几人坐在桌边一边吃鱼排薯条一边看电视,看着看着,秦罗就发现杨渊的姿势和神态与旁边的克瑞拉太太一模一样,要不是两人人种都不同,秦罗简直怀疑他是克瑞拉太太的亲儿子。
秦罗被自己脑内的猜想逗笑了,嘴巴啃着鱼排,鼻子里“哼哧哼哧”地发出笑声。
杨渊一下子听见了,转过头问:“怎么了?”
秦罗叼着鱼排摇头,跟小猫一样。
他把鱼排咬碎,咽进肚子里,然后问:“你是不是学克瑞拉太太的?”
杨渊问:“你是指哪方面?”
秦罗指了指电视,“喜好啊。”
杨渊坦然道:“对啊。”
秦罗眨眨眼,没想到他这么自然地承认下来……不由得“咦”了声,“为什么?”
他叉起一根薯条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地说:“两年前我刚来欧洲的时候,英语烂得跟什么似的,讲话别人压根不懂,听也只能听懂一半。克瑞拉女士看我可怜,也不介意语言不通这一点,我才能在这儿租下来,后来发现这位房东太太天天看电视,我觉得多看看好像能锻炼自己的英文水平,就学她咯。”
秦罗怔了一下,他对两年前这位杨保镖的英文水平已经记忆模糊了,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有这回事,不过得知此缘由,不由得道:“原来如此……”
“不过这群白人拍电视确实挺好看的,”杨渊乐了一下,话题飞快地转走了,“大少爷,给你推荐《唐顿庄园》,经典剧目,不得不看啊!”
秦罗一噎,无语道:“还是吃你的薯条吧。”
电视剧播着播着,桌上的炸鱼薯条也逐渐空了。不得不说,克瑞拉太太做的炸鱼薯条确实不错,两个东方人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她也高兴得不得了。
吃完晚餐,杨渊主动站起身去洗碗,而秦罗则收拾收拾自己,准备洗澡睡觉了。
等两个人都清洗完回了屋,秦罗爬到床上去问杨渊:“克瑞拉太太明明有孩子,为什么一个人住?”
“咦?你知道啊,”杨渊跟着上床,坐在他身边回答他,“她儿子不在欧洲,很久没回来了,我只在两年前刚住进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克瑞拉女士也蛮可怜的,她丈夫在战争中死了,因为耳朵和腿脚都不太好,只能靠收房租补贴家用。”
“噢……”秦罗想,难怪她不愿意请个水管工来修马桶。
两个人闲聊了会儿这位房东太太的轶事,就躺了下来。
先前下过一场雨后就降温了,这个屋子里也比前几天要凉,秦罗盖着被子还是觉得脚有点冷,不由得把两腿蜷曲起来。他一缩,脚指头就蹭到杨渊的腿上,杨渊立刻发现小秦少爷的脚冰冰凉的,将腿挤了过去贴着他的脚,问:“你冷吗?”
这床又小,挤两个人就没什么地方可以滚了,秦罗被他贴得严实,也没地方可以躲。杨保镖的体温高,两条腿就跟烧火棍似的,只是腿毛有点扎人……秦罗心安理得贴着这个火炉汲取热度,从鼻腔里“嗯”了声,“有点,没有更厚的被子吗?”
杨渊轻抽一口气,尴尬道:“没洗呢,放在柜子里,应该很臭。你先忍一忍,我抱着你睡,这周就把被子洗了。”
秦罗哼哼唧唧地不说话了,半晌,他埋在被窝里的脚指头蜷曲了一下,大脚趾和食指夹住了杨渊小腿上一根腿毛,用力拔了下来。杨渊疼得“哎哟喂”叫了声,立马清醒了,“我操大少爷你干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