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个子高,靠近秦罗时感觉像是一片云飘来,挡住了天光,落在他身上的雨声也噼里啪啦的,很是响亮。

旁边保护学生的老师开口道:“木法苏,别掉队了!”

“谢谢您。”木法苏朝他点头,然后那名老师便随他去了。木法苏低下头,对秦罗说:“和我在一起吧。”

秦罗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偏过脸去瞧他,“你说什么?”

木法苏表情冷静极了,一点也不像在说笑,道:“我会和校长说,让你和我在一起,还有安拉。和我们一起上课,好吗?”

秦罗呆呆地看着他,没有答上话来。

木法苏想到什么,眉毛压下来,又浓又密的棕黑色眉毛沾着几颗水珠,压在他深邃的黑眼睛上面,显得可怕极了,“赛尔里昂就是个混蛋,在你身边,只会伤害你!”

雨声打在雨衣上太响亮了,秦罗也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响亮。他怔了会儿,轻声说:“可德罗西先生……”

秦罗感觉到木法苏来牵他的手,手掌湿漉漉的,沾着冰凉的雨水,他掌心的却很热,要将雨水都蒸腾了:“我说服他。”

如果要在他与赛尔里昂之间选择一方,秦罗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对中东兄妹,他的手给秦罗难言的安全感,呆呆地任由他握着。

木法苏就这样牵了好几分钟,牵得秦罗手心里都冒汗了。秦罗抿了抿嘴,轻轻地脱了出来,小声对他说:“谢谢你,木法苏……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木法苏摇了摇头,雨衣上的水珠都刷啦啦落了下来。

他们快要回到学校,氛围热闹起来,已经有不少学生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学校门口的广场上照例停着许多保姆车,不少负责接送孩子们上下学的司机撑着伞在雨中等待。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了,秦罗疲惫地笑了一下,对他挥了挥手,“那下周见吧,拜拜。”

木法苏点头,注视着他,也挥了挥手。

“下周见。”

雨声当中,一个带着中东口音的女人大喊:“木法苏!”她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溅起冰凉的水花,快步朝他走来。身后西装革履的司机撑着一把黑伞,紧紧着跟在她身后。

那是他和安拉比亚的母亲,来自遥远的中东皇室。她唇红齿白,眉目张扬,一头深棕色的长发披散着,长得和安拉像极了,穿着黑色的裙子,露出小臂,丝毫不像是穆斯林女人。

他妈妈走到他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他一个巴掌!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男孩儿,个子比他母亲还要高,看他母亲时还要微微低着头。他分明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他妈妈,可他却一动不动,硬生生吃了这个巴掌,脸上很快红起来。

他妈妈像是气昏了头,指着木法苏道:“你脑子没有问题吧,和同学打架?这里不是迪拜,这里是欧洲,可没有人能护着你!”

他们的司机先生已经看不下去,形式性地拉了她一下,小声说:“夫人,这里是学校门口……您还是先和少爷回家再说。”

他妈妈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见周围一些学生家长正看向他们,压下了满腔怒火,冷冷道:“好。木法苏,和我回家!”

司机打着伞,来“请”木法苏上车。木法苏一迈步,身上的雨水便抖落在袖口上,他这时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无数接送孩子的车群里,没有看见秦罗的身影。

……

秦罗那边刚刚和木法苏挥手告别,就被杨渊逮到了。杨渊自己撑着一把伞,腋下还夹着一把新的,别人都在车里等,就他一个人站在雨中,裤脚都湿透了。他看到秦罗,立马跑过去撑起腋下的第二把伞送到小秦少爷的头顶去,说:“大少爷,怎么只穿着雨衣,都湿透了!”

秦罗在船上累惨了,这会儿兀的看见杨渊那张同为东方人的面孔,一下子鼻子发酸,千百种情绪涌上来,嘴巴一扁,说:“我好累,你快带我回家”

杨渊替他把头顶雨衣的帽子掀下来,帽子上的水掉下,都把小秦少爷的头发打湿了,黏成一缕缕的。杨渊赶紧用手胡乱地擦了擦,发现他脸色苍白,都有黑眼圈了,心疼得要死,“你们学校怎么回事,安排你们在船上军训?把行李给我。”

秦罗自觉地脱了包,杨渊从雨衣下面扒拉出来,背到自己身上,然后揽着湿淋淋的秦罗,带着他乘地铁去了。

因为下雨,地铁站的地面也湿漉漉的,人踩在上边很容易滑倒。秦罗扶着杨渊的手臂,小心地进了站,杨渊看到他抓着自己的模样,胡乱地觉得好似湿淋淋的流浪小猫被他捡回了家。

“你电话怎么停机了,我都打不通。”杨渊皱着眉头问。

秦罗怔了一下,低下头从口袋里面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信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电话卡没有余额了。”

杨渊从鼻孔里哼出气来,小声吐槽不靠谱的欧洲人,停机也不发短信通知,然后轻轻抚摸小秦少爷的后背,说:“那你和我说说呗,这几天玩了什么活动。这么贵的学费,总不能带你们上邮轮去吃海风的吧?”

秦罗小小地吐了口气,想到邮轮上发生的事情,便身与心一起疲惫了,低眉垂眼地小声嘟囔:“还能有什么,一些‘贵族运动’,帆船之类的……”

杨渊在他说话时一直看着他,这会儿抚摸他背的手忽然停了,抬起手来撩他雨衣的领口,“你受伤了?”

他炽热的手指蹭到皮肤上,让秦罗脖子上的寒毛立了起来,他惊得连忙捂住自己的衣领,赶紧道:“不……没有,你看错了!”

他的反应有点不正常,不过杨渊也没反应过来,只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扶着秦罗不再动手动脚了。

因为下雨,地铁上的空气相当沉闷,闷得秦罗都出了点汗,但他执拗地不脱雨衣,杨渊也不好强行扒下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就到了橡树街。

出了地铁站,空气立马变得清凉许多,街上的车辆飞驰而过,溅起脏兮兮的泥水。杨渊担心他被水溅到,便揽着他靠近人行道内侧走。

雨天的天空本就阴沉,这时已是傍晚,天更加昏暗,街边的路灯亮着温馨的光,行色匆匆的路人快步行走在两人的身边。

快要到家的时候,杨渊突然抓住了秦罗的肩膀,硬生生推着他拐了个方向。秦罗毫无防备,趔趄了一下,有些恼火地刚要喊出声,杨渊压到极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说话,别回头,跟我走!”

秦罗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僵着身体被杨渊带离了原本的路线。杨渊用力掐着小秦少爷的肩,巧妙地拐进了路旁两栋房子之间的巷子里面,一瞬间被黑暗吞没了。

在他们离开的街道上,距离几百米正是橡树街456号房,它的正对面是一家咖啡馆,从咖啡馆中走出一名身穿特警制服的男人,仿佛有所察觉似的,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巷中,秦罗被杨渊抱着,快步在雨中奔跑,迎面而来的雨水都滴到了脸上。这个时候秦罗才露出怒容,骂道:“你干什么!这是带我去哪儿?!”

杨渊急促地“嘘”了声,贴着他的耳朵说:“是国安局的人,在你家门口,先别回去。”

“什么?”秦罗瞪大眼,他是以正规身份入的境,按理来说不会与国安局扯上关系,因此脑中还没有转过弯来,“国、国安局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渊带着他,已经从巷子里穿了出去,他却没有冒然露头,而是相当谨慎地观察了一圈,才回过头将秦罗的雨衣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他大半的面容,严肃道:“以前是没关系的,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秦罗的脸色已经更加苍白了,嘴唇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