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累,腿酸软得不像话,睁开一丝眼缝,望见来叫他的居然不是德罗西先生,而是男老师亨利。

他用管理员的房卡刷开了门,焦急地冲进来,见到他醒来,才放下一颗心,说:“吓死我了,我在外面敲了好几分钟都听不见你的声音!琴恩,你得起床了,马上到集合时间了!”

秦罗“唔”地应了声,嗓子仿佛被火撩着似的,又干又哑。亨利先生见他正常起床,才摸摸心口,放心地离去。

秦罗下意识转头看向隔壁的床铺空无一人,压根没有人动过,保持着和昨夜一样的状态。

秦罗麻木地换衣服,然后离开了房间。今日的小雨依旧未停,时有时无,天气阴沉而风声呼啸,吹得邮轮缓慢地摇晃着。

这样的风对帆船运动来说是个绝佳的助力倘若不下雨的话。

秦罗没时间吃东西,随意地垫了些进胃里面,便去了甲板上集合。今日是校际帆船赛,几乎所有学生都齐聚在甲板,氛围高涨极了,秦罗这个低气压的学生站进人群里,压根没人在意他。

忽然,秦罗身边传来激烈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向他冲来,紧接着,一只熟悉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秦罗转过头去一瞧,就见到木法苏那灼热的、紧张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你、你没事。”木法苏的视线扫过秦罗的全身,他今天穿得长袖长裤,裹得严严实实,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伤。木法苏猛地扑上来拥抱秦罗,撞得他连连后退好几步,魂都快撞飞出去了,才听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

秦罗被他勒得要窒息,连忙压声冒出一点气音:“松……松开些,我要喘不上气了!”

赛尔里昂没折腾死他,小王子差点勒死他!木法苏将手臂松开,环视他的周围,神情冻成了寒冰,低声问:“他在哪?”

“他”当然指的是赛尔里昂。秦罗连忙说:“我不知道,他没有回来木法苏,昨天校长先生有为难你吗?他……”

木法苏紧紧抓着秦罗的手,抓得他手心里都沁出了汗,精简道:“No,他说教了一通,并且告诉了我母亲。”

秦罗听着,也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处理结果已经足够好了……德罗西先生说话算话。

两个人短暂地交流了一会儿,游戏时间便到了。他们的总教练吹了一声哨,在海风中传入每个学生的耳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然后高声说:“接下来是比赛时间!孩子们,我想我不必再宣布比赛规则,这几天里面你们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我再次声明,以我为代表的教练组一定保持绝对的公平……”

他振振有词地发表演说,身后站着许多学校的老师们。秦罗看见德罗西先生站在所有人前方,闲庭信步地扫视学生们,他的身边正是带着帽子的赛尔里昂!

秦罗的心脏砰砰砰跳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这几乎是条件反射了,他难以控制自己。木法苏站在他身边,见状忍不住抚摸他的后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小狮王。

因他带着帽子,帽檐的阴影盖住了那头金发与他的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等教练宣讲完之后,德罗西先生接过他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开始说他作为校长的那一番场面话。与往年阿玛雅女士的台词差不多,学生们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他说完之后,宣布比赛正式开始,请所有的老师与教练们指导各位小组进入航道。

赛尔里昂这才缓步走下来,向着秦罗走去。

随着他越来越近,木法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抓着他的手的手臂也不断地把他往后拉,人挡在了秦罗面前,右拳已经捏得死紧了。

谁知赛尔里昂先一步开口了,蓝眼睛从阴影中射出来,阴沉得吓人,“滚开。”

秦罗看清了。他带着帽子,侧边的眼睛旁边贴着厚厚的纱布,隐约有一股药味飘出来,这副模样让他的英俊衰减了一些,可是更添一分阴狠的恐怖。

木法苏沉默地同他对峙了一会儿,最终是他的搭档西格找到了他,跑过来大声埋怨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边抓着他的手臂要将他拉走。

其他学生已经有不少去撑帆船了,木法苏没有理由守在秦罗身边,一步三回头地看秦罗,一边嘱托“需要我就叫我”,一边被西格拉走了。

木法苏一走,赛尔里昂的存在感就强得占据了秦罗身边的整个世界,他脊背发麻,畏惧到不敢看他。赛尔里昂抬起手,搭在秦罗背上,都害得他过度反应地跳了起来。

赛尔里昂对此什么也没说,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说:“走吧,我带你拿第一。”

秦罗抿紧了嘴巴,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前往启航区了。

德罗西先生站在甲板上,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

老实说,今天绝对不是一个适合比赛的日子,当他们这一小组下海时,天空中飘起细细密密的雨丝,吹到人脸上烦不胜烦。赛尔里昂与秦罗两个人都被前夜的闹剧折腾得够呛,秦罗心里已经做好了他们远远落后与其他船只的心理准备。

可是赛尔里昂却始终沉默得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检查船只、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帆船在启航区缓慢地游走,然后静静地望着远处用于发号施令的桅杆,等待时间降临。

还剩五分钟的时候,桅杆上升起级别旗,邮轮响起沉闷的、足以穿透大气层的鸣笛声,参赛的学生们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赛尔里昂依旧沉默不语。

秦罗感觉到他诡异地沉默,这压根不像他,不由得去看他受伤的脸。

还剩四分钟。桅杆上升起第二面旗帜,二次鸣笛。

秦罗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赛尔里昂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气氛居然冷寂下来……赛尔里昂为什么是这个反应?秦罗觉得他闭上嘴巴的时候冷得吓人。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淋湿了每一只帆船船体,摸上去滑唧唧的,坐也坐不稳。

还剩一分钟,桅杆上升起的旗帜降了一面下来。这下身边的船只上再没人说话了,唯有海浪的声响不绝于耳。

赛尔里昂太奇怪了,秦罗忍不住问:“德罗西先生……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赛尔里昂居然仍没有答话,冷静地、冷静地望着那只桅杆。

一分钟只有六十秒,秦罗的心跳跳得比秒针快得多,以至于让他数不清到底走过了几秒钟。忽然,桅杆上的最后一面旗帜也降下了!赛尔里昂立刻下达命令:“启航!”

“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那是帆船船只们的帆布彻底撑开之后,受到风袭传来的声响。他们的船只被风送着,龙骨在水下割裂海浪,水花四溅而落到脸上,船只在逆风中,如插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送了出去!

远远地听见有学生尖叫的声音,紧接着是“扑通”落水声。有掌握不好平衡的学生太过急忙而不慎落了水,外圈保护他们的海警立刻开着汽船扑过去救人了。

肆意的海风将秦罗的头发都吹得乱七八糟,船只一旦高速行驶起来,他便没法再顾及其他了。

他们的起步不算慢,可依旧有一些船只与他们并行。想要拿第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学校里不止赛尔里昂一个人擅长玩这些运动!

可赛尔里昂镇定极了,稳步命令着秦罗转换调整船帆的方向,帆船在潮湿碎乱的海风之中如一只游隼,破开风浪!

航道全长三千五百米,参赛的船只需要绕过迎风门,回到起航线。在他们靠近浮标的时候,另一组学生的船牢牢地咬在了他们屁股后面,几乎要贴到一起去了,水花溅到他们的船上。赛尔里昂注意到他们,再近一些他们便要撞上来了!他轻声地骂了一句脏话按照规则,他们需要给这只船让路!

这只船借过道,船上的学生笑嘻嘻地朝他们道谢,游得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