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里昂眉头微微挑起,秦罗已经脱了护腕,看见他赤裸的手腕上那一圈青色的指痕麦色的手臂丝毫没有被秦罗撼动,赛尔里昂的头发还是湿的,一动就有冰凉的水滴滴到秦罗身上。赛尔里昂垂着眼睛说:“我说过,在这儿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满意,就来反抗我。”

秦罗自然没有赛尔里昂的实力与体魄,他连赛尔里昂的手臂都推不开,小狮王随手一抓就可以结结实实地将他压在身下,更何况这里是欧洲,是学校,是他的地盘!

秦罗憋得两颊微微发红,扭过了头去。

赛尔里昂轻轻嗤笑一声,这样一逗他,心情也变得好了些。他松开支撑的手臂,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去。室内的灯光在两人面前的桌面上铺满,海风吹散了头发,海浪撞碎在船体上的声音传入人的耳朵。

“好了,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办呢?到我父亲那里去求求情,说都是我强迫你的吗?Come on,你还是个小孩儿吗?……”赛尔里昂悠悠地说。

秦罗又羞又恼的,心想:让他说?怎么说得口!这里是华伦帝诺,赛尔里昂是校长的儿子!德罗西先生会在自己的孩子与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普通学生之间选择谁,一目了然!

况且,他们连实质性关系都没有,昨晚的闹剧,甚至不能算得上“强迫”。

“你只会说风凉话!你在你爸爸那里叛逆,别拉上我!”他恼火的语气说着说着,到后面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变得又低又委屈,“……妈的,我的命运本来就已经烂透了……”

他捂住了脸,遮住了自己的不体面的表情,难过的声音从他的手心底下轻轻地飘了出来。

赛尔里昂像是听见一个笑话,嘲讽道:“哈,你在这里上学,然后抱怨命运烂透了?开什么玩笑,那底层的平民们算什么,战争里的难民又算什么?……”

秦罗没法反驳……他知道自己的起点已经是世上大多数人所想象不到的了。可他还是分外难过,眼眶湿了。

“你别管我了,我们以后就当是陌生人。海上活动结束之后,你当你的‘小狮王’,我做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普通学生……我们从此两不相见,不行吗?……”

赛尔里昂那双野兽似的浅色的眼睛盯着他,听完最后一句话,忽然站起身,带动露台上的椅子发出“吱啦”一声响。他一把抓住了秦罗的手腕,露出他哭了的脸来。

秦罗耻于被他看见如此不体面的模样!努力把脸别到一边去,两只眼睛闭起来,玻璃珠似的眼泪就滚了下来。他用力地挣赛尔里昂的手,大声骂:“松手!你别碰我……”

赛尔里昂手掌跟铁钳似的紧紧箍着他的手腕,用力将他躲避的身体拉了过来,一只手撑着桌面,寒声道:“你为什么哭了?发生了什么?”

秦罗忙不迭用另一只手臂的袖子胡乱地擦自己的脸,擦得脸皮通红,拼命地控制自己不去直视赛尔里昂的目光,“没有,什么都没!”

赛尔里昂冷笑了一声,声音好像在钢铁上刮过,让人不寒而栗,“你他妈的在开玩笑?哭成这样子跟我说‘什么都没’?还是你觉得我很好敷衍?……”

“不是!”秦罗反驳,“我、我只是……”

赛尔里昂盯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说:“跟我父亲有关?那天他单独找你说了什么?”

秦罗大声辩驳:“和德罗西先生没有关系!他对我很好,是……是因为我”他看到赛尔里昂的眼睛,立马闭上了嘴,“我不想告诉你……”

一股海浪打在邮轮的钢铁之躯上,发出哗啦的巨响,船身微微摇晃,海风也将两个人的头发吹乱。

赛尔里昂盯着秦罗许久,微微松开了桎梏的手,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沉声道:“我不会强迫你。”

秦罗被他捉住的手都在微微发颤,以为他就此放过了自己。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作为交换,你要把你刚刚哭的原因说出来。”他缓缓说。

什么?秦罗愣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其中的逻辑关系,赛尔里昂已经开口了,秦罗想要再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时,已经被他一手摁住了脖子乖乖坐了回去。

“我父亲有很多业务,你到网上去搜一下他的名字就能查出来不少。其中有一项是艺术品收藏,国立美术馆里那副拿破仑像是假的,真品在我父亲的藏馆里……”

秦罗欲哭无泪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赛尔里昂旁若无人地继续道:“他的生意很脏,这么多年来弄死了不少人,这片大西洋里还沉着不少……这些外人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他想要我继承他的生意,还有他视若珍宝的一堆古董,我不喜欢,你知道的,我想当职业球员。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和他的意愿背道而驰,因此那老家伙就处处看我不顺眼,后来把我送进学校里来想磨我的性子。可惜的是我过得很好,他发现我没有回心转意的苗头,索性自己本人直接下场来到华伦帝诺当了这个校长,就是为了监管我。”

秦罗被迫听了这个故事,吃了一惊。他之前没有了解过赛尔里昂的家庭背景,只知道他和学校里众多“贵族”学生一样家底优渥,要不然也不能到华伦帝诺来上学。

“你之前说我讨厌我父亲,”赛尔里昂平静道,“对,我讨厌他,我希望他被车撞成植物人,或者飞机失事从天上掉下来……不管怎么样,别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就好。”

秦罗哑口无言,脸上的眼泪也被风吹干了,怔怔地看着他。

赛尔里昂也垂下那双和他父亲极为相似的眼睛,和秦罗目光交汇了,他说:“怎么样?你对我的故事满意吗?现在该说你的了。”

秦罗半晌说不出话,他坐立难安地坐在椅子上,顶着赛尔里昂的视线,垂着脑袋,干涩的声音一点点冒了出来:

“我……我家里出事了……”

赛尔里昂皱了一下眉,“什么?”

秦罗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强迫自己镇定地说:“我爸死了,应该是。我家里……我联系不上家里,我回不去,也不能回去,账户里没有钱,我交不上学费……所以,请求德罗西先生宽限一段时间……我……”

他颠三倒四地说,把脑子里冒出来的碎片都倒了出来。一旦开了闸,委屈就像洪水一样宣泄了出来,更遑论是在小狮王赛尔里昂他面前,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发抖,支支吾吾地抹起了眼睛。

他从来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可是面对遥远的故土,谁又能忍住不去想念呢?

华伦帝诺学费昂贵,面向全球精英阶层招生,为了避免像秦罗这样交不上学费的情况,学校会在入学之前收取足量的账户担保可这也架不住像他父母这样直接人间蒸发、账户冻结的状况。

“……抱歉,我忍不住。”秦罗擦了擦眼睛,两只眼睛像是兔子一样红红的,低着脑袋不敢看赛尔里昂。

赛尔里昂半晌没说话,耳边是海浪击碎于船体的声响,一浪又一浪,连绵不绝。秦罗调整好心态,看向赛尔里昂,瞬间与他的目光相互撞上了。赛尔里昂那双浅色的蓝眼睛在遥远的灯光之下像是剔透的玻璃珠,亮得惊人。

赛尔里昂看着他,许久,缓缓道:“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冷静下来之后,看着赛尔里昂,秦罗意识到他并不像先前刻板印象当中的傲慢又蛮不讲理,起码此时此刻,他维持了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该有的礼貌与体面。

秦罗扯了扯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

“你没有交学费是吗,”赛尔里昂说了一个陈述句,“老家伙居然还让你继续待在学校里?还真他妈稀奇。换做是我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早逼我滚蛋了。”

秦罗反应了一下他口中的老家伙是德罗西先生的事实,然后说:“或许是因为,德罗西先生说我的成绩很优秀,他说他可以宽容两个……呃……已经只剩一个月了……”

赛尔里昂对他的“成绩优异”不予置评,或许是因为他认为秦罗是个极度偏科的“病秧子”。他思索了一会儿说:“这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月之内就算是我也拿不出来,老家伙管得很严。你考虑过助学贷款吗?”

“什么?助学贷款?……”秦罗迷惘地问。

赛尔里昂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压根连助学贷款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能到华伦帝诺来上学的异国学生,助学贷款这四个字流入他脑子里都是一种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