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罗吃了一惊,他意识到安西亚是喜欢音乐的,最起码比诗歌要喜欢。

他忽然想到一首大名鼎鼎的曲子,出自《音乐之声》,用来给小孩做启蒙正合适不过。于是他弹了一遍《do re mi》,一边弹,一边教安西亚唱里面的词。

安西亚专注极了,盯着秦罗的口型,模仿他的发音。

第一遍唱下来,安西亚完全没懂歌词什么意思,于是秦罗又教了第二遍、第三遍……

他甚至没能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打破别墅中专注的氛围的是安西亚首先败下阵来的肚子,她饿了之后就不愿意再学了,哇哇大叫起来去找daddy要吃的。

秦罗也反应过来,时间过得太久了,肚子开始咕咕叫。

海伯利安赶紧给两人弄吃的,从保姆车上拎下来食材因为这个别墅平时没人住,厨房平平如也简单地做了三明治。

他们坐在一起,饿得狼吞虎咽,用力地咀嚼食物。

秦罗吃完了,填饱了肚子,正要说多谢他的款待。海伯利安叫住他:“琴恩,安西亚喜欢弹琴,麻烦你……”

秦罗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他一笑:“我知道,我会教她的。”

海伯利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就这样凝视着他。

下午,安西亚在沙滩上跑了十几分钟,结束之后居然自己跑了回来,扒拉住秦罗的衣服让他继续弹琴。

秦罗学了那么多年琴,脑子里的曲库多得用不完,就一首一首地在安西亚面前弹过去。

遇到安西亚喜欢的,他就开口带着她唱,也不管安西亚能不能理解歌词,但她起码在专注地学习。

整个下午,就在这样的循环中的度过。直到秦罗他自己都摁不动施坦威那沉重的琴键了、手指头都在发抖的时候,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彼时居然已经日暮,海面上的风刮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秦罗意识到他今天的工作时长已经超标了在加上回去的一个半小时,等他到家,都要晚上了。

安西亚已经昏睡过去。她今日的大脑使用完全超载了,躺在沙发上流口水。

海伯利安没法,只好提议:“不如今晚留宿在这里……我明天送你回学校。”

秦罗惊道:“什么?这……不太方便吧。而且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学校在哪儿……”

海伯利安笑了笑,摇头说:“我知道。我以前就在华伦帝诺上学。”

秦罗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杨渊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他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华伦帝诺是个伟大的学校,我一直很想念它。”海伯利安说出了秦罗听着都脸红的词,然后不好意思地说,“但是它的优秀校友太多了,我还没能上榜呢……”

国会议员不在榜上?秦罗是不相信的,很有可能是海伯利安今年刚上任,消息还没流通。或许他已榜上有名,但自己还不知道。

眼前这位雇主一下子摇身一变成了秦罗的校友,他不由得感到放松了些,白天海伯利安对着他脸红的事情也抛到了脑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聊起学校来。

在海伯利安的口中,秦罗一下子知道学校二十年前是什么样的,原来这所享誉全球的精英教育学校维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甚至从他口中听来现任总统先生在在二十年前和海伯利安进过同一个社团。

时过境迁,从华伦帝诺毕业的学生都已经占据了各个国家的重要席位。

海伯利安问秦罗:“琴恩,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呢?”

“我……”

声音从秦罗口中流出来,可他才说出一个词,就停住了。

走马灯似的回忆从他的脑海中闪过:账户上空洞洞的数字、赤红的新闻、手机里永恒的忙音。父母曾经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又被搅碎在眼前。他甚至回不去国内,他不敢回去……

秦罗察觉到自己要失态了,可是又在海伯利安面前,他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可能相当苍白的笑容,缓声道:“我不知道……”

海伯利安略微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发觉异常,温和地笑了笑说:“可能你现在还小,不知道以后想干什么是正常的。”

秦罗勉强地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抽干了海水的鱼。

“哦……抱歉,已经快九点了。”海伯利安看了一眼手表,连忙说,“我得把安西亚带去房间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你想靠海吗?”

“呃……好。”

海伯利安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买这幢别墅就是为了它的海景。你今晚有福了。”他朝着秦罗眨了眨眼。

十足地像一头长毛犬……或是小熊。秦罗也有点分不清了。

海伯利安带秦罗去了二楼的一间客房。房门打开,果然能看见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隐约有月光笼下,如同轻薄的纱裹住了浓墨般的深夜。

秦罗在心中赞美。等海伯利安替他收拾出床铺,琴恩真诚地朝他道谢。随后海伯利安便朝他道了晚安,离开了房间。

秦罗面上的体面才卸下来,身体一倒,就瘫在了床上。看着月光与大海,深深的疲惫弥漫上四肢百骸……

……

夜深了。小萝卜头安西亚已经睡死过去,秦罗也已经没了声响,海伯利安才刚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头发湿着,身上穿了一件居家睡衣,从二楼弧形的隔层走出来。

月光从落地窗中轻轻柔柔地撒下,在象牙白的地砖与客厅中央唯一的钢琴上面笼上一层辉光。

海伯利安停下了脚步,站在二楼看着。

然后他从楼梯上下来,慢慢走到了钢琴前面。下午琴恩用过钢琴之后就把键盘盖合上了,海伯利安看见上面的灰尘被擦去了,伸出手,把键盘盖打开。

黑白两色的琴键如象牙一般莹润,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仿佛宁静地等待着主人的抚摸。

于是海伯利安这么做了,他站在钢琴前,将五指张开,轻轻地放在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