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采薇连忙站起来。
一屋子的人也跟着动了,奶嬷嬷们顺势把两个孩子也抱起来,给进门的顺治请了安。
顺治摆摆手,也没特意看佟采薇,而是坐在了布木布泰旁边。
本来那儿是佟采薇坐的,没法,苏茉儿就给她搬了个绣墩子,佟采薇这才挨着坐了。
顺治来了,主场就变成了母子俩的,布木布泰的注意力也从玄烨身上转离了,投向了顺治。
顺治问:“聊什么呢?”
布木布泰在心里猜测着他过来的意图,这会儿不紧不慢的:“在说三阿哥和你小时候很像。”
顺治也问:“是吗?”
跟佟采薇的回答一模一样,摆明了不信。
但是布木布泰说的是真话。
她也没恼,这会儿有事想办,当然是脾气温和的:“今天不忙?有空到我这来?”
顺治心说忙啊,怎么不忙?他的奏折堆了一桌案,都等着他看,只是吴良辅才给他递了消息,说佟采薇抱着孩子来慈宁宫了,他立马就往这边赶了。
怕来晚了,太后为难佟采薇,也怕佟采薇心里蛐蛐他。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当然是记得的。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淡声道:“不忙,皇额娘的身体怎么样?”
布木布泰笑了笑,眼角细纹舒展,显然很喜欢顺治对自己的关心:“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有什么不好?”
她目光注视着顺治,心里却在想,玄烨和他小时候确实很像,若不是为了博弈,她倒也是真心想把他养在自己身边:“三阿哥瞧着比福全机灵些,皇帝可要多上心。”
顺治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道:“皇子自有嬷嬷照料,皇额娘不必忧心。”
这话听着恭敬,实则疏离。佟采薇心里一紧,生怕太后借题发挥,果然,布木布泰轻轻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就喜欢看看孙儿们热闹,可惜皇帝政务繁忙,孩子们也不常来。”
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让玄烨多来慈宁宫,不,不是多来,而是住在慈宁宫。
顺治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叩,发出细微的脆响,语气依旧平稳:“有福全一个便够了,小孩哭闹不休,别惹得您头疼。”
只提福全,不提玄烨。
布木布泰笑意微敛,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皇帝有心了。”
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福全咿咿呀呀试图和弟弟对话的声音,玄烨倒是恢复了安静,被朴氏抱在怀里,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仿佛能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佟采薇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正想着如何打破僵局,忽听顺治开口:“玄烨是不是该喂奶了。”
这是给她解围了。
佟采薇心里一松,连忙道:“是该饿了,他如今能吃的很,一会儿不喂就哭得厉害。”
布木布泰便道:“福全多半也饿了,抱去侧殿一同喂一喂吧。”
她还是不死心。
佟采薇就叹了口气,但她也没办法,只能领着人去偏殿。
离得远了一些,她听不见母子两个说话的声音了。
再低头看看儿子,他果然张着嘴等吃奶了。
佟采薇偶尔会用母乳喂一次他,没办法,生产过后尴尬的病症挺多,除了下半身偶尔疼痛,肚子还没完全恢复以外,涨奶大约是所有母亲的痛了,如果是像现代那样孩子能自己喂还好,古代都有奶嬷嬷,绝不会让孩子饿着,当额娘的就没法疏通了,好在奶嬷嬷们也司空见惯,会帮着处理一下。
但佟采薇想着,母乳大约能帮忙增加抵抗力和免疫力,所以很偶尔的时候会悄悄喂一点。
旁人都不知道,屋里没别人,她们只以为她在和孩子一起玩。
看嬷嬷喂着奶,佟采薇想,顺治和孝庄会说什么呢?
当然不止是说孩子的事情。
正殿里,布木布泰看着顺治:“内务府最近动静很大。”连她都知道了。
顺治嗯一声:“那些人办事不出力,又处处都是错漏,合该惩治一番。”
孝庄摇头:“光惩治可不够,你打压蒙古,又惩治汉臣,岂不是叫满军旗得意?没了压制平衡的两旗,又该怎么办?”
这倒是实话。
这朝堂上终究是不能独留一支独大的,一旦只留一支,他们就飘得很,很容易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普通臣子还好些,怕的是他们不把顺治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见顺治不吭声,孝庄终于提起:“五月里又要选秀了吧?”
顺治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国不可一日无后,布木巴你不喜欢,换一个人怎么样?”
他废后哪是因为不喜欢?分明是因为不想让蒙古旗坐大,这事,布木布泰不是不知道。
她缓和了声音:“汉军旗你用不上,哪怕你宠着佟氏,她也只是个嫔妃,佟家那一支力薄,又不与旁人结党,汉臣不会觉得你宠爱一个嫔妃就是亲近他们,没吃到嘴里的肥肉当然算不得肥肉。”
“你也不能完全不顾蒙古旗,或许皇额娘说这些,你会觉得不耐烦,但事实就是如此,除了蒙古旗,没人能压得住那些野心勃勃的满洲勋贵。”
除非他下定决心,从此刻就开始重用汉臣。
但他做不到,陈名夏一案中,陈名夏的罪名之中有一条“倡导留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