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的声音就很适合催眠,听着听着就像是泡在水里一样,温柔知性,她还读过很多书,时不时地能引经据典。

佟采薇觉得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

尤其是她做过一场噩梦以后,脑袋里总是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总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回南天里,身上重得很,连灵魂都在泛着潮。

但乌云珠成功把她拉回来了,她小声地和她说自己居住在江南的趣事:“苏杭一带经常下雨,但是那边路修得还不错,我在家的时候常常趁着微雨,撑着一把伞在路上走。”

贫苦人家决计不会在下雨天出门,连街上的铺子也都休息了,偶尔有一两家南北杂货还开着,货铺的老板就撑着脑袋看着外头的雨发呆,身边偶尔还跟上一只大猫,也是同样发呆的模样。

乌云珠就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她,她能尽情地在街上转一转。

阿吉格却问:“苏杭一带不是还在打仗吗?”

乌云珠说是啊,她阿玛和哥哥就是镇守南边的将军:“打仗这样的事,总是牵扯不到内宅的,外头打得惊天动地,城内的百姓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百姓们其实是不怎么关心头顶上坐着什么皇帝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能不能过得好,吃饱穿暖、手中有余钱能应对突发情况,这就是他们的理想中最舒服的日子了。

“偶尔我还能碰见跟我一样在外头撑着把伞走的人,或者根本不撑伞,直接淋雨往前走。” 她还以为那人买不起伞,要把自己的借给他,结果人家说就是喜欢淋雨的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带着点回忆的神色。

佟采薇也静静地听着。

她上辈子也是江浙一带的,乌云珠描绘的所有的场景她都能一一对应上,或许有美化过吧!

她脑袋里的昏沉微微褪去了。

乌云珠见她脸色变好,心里多少也松了口气。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这会儿已经临近黄昏了,阿吉格和佟采薇说好明天再来看她,乌云珠有心开口,却犹豫了。

她也很喜欢和佟格格说话。

自打进了京以后,她就进了博果尔的后院,日子日复一日的沉闷,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人能听得懂她,很多事,她觉得没有必要讲给不懂自己的人听。

博果尔是她的丈夫,她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听丈夫的话,但她并不觉得,博果尔不懂她,她也不懂博果尔。

他们两个就像是被迫捆在一起的人,看彼此一眼都觉得厌烦。

但她说的话佟格格都能听懂。

她能看得出来,在她提起江浙一带的事情的时候,佟格格很明显听得入神。

可乌云珠想,她不能离佟格格太近,她总是害怕,怕自己和佟采薇走得太近,博果尔会借着这个理由让她去打探消息。

博果尔是王爷,就算是犯了什么错,皇帝也是他的亲哥哥,只要是不出格的事情,涉及到掉脑袋的,皇上都会帮他遮掩,就算皇上不遮掩,大贵妃等人也会。

但佟格格不一样,她是嫔妃。

就和自己只是侧福晋一样,她们的一身荣辱都系在丈夫的身上,若是被厌弃,能不能保下这条命都难说。

所以她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有讲,心里想着,等回去以后,她就告诉博果尔,说佟格格身体还算不错。

打定了主意以后,她随着阿吉格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太监唱名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匆忙跪下,低头看着地面,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停在了离她一两步远的位置:“起来吧。”

阿吉格拉着她站起来了,兴冲冲地搭话:“皇兄!”

顺治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阿吉格这个小妹妹了,从给她定下亲事以后,他就有意躲着她,这会儿见了人,见她脸色还行,就笑了一下:“如今你们两个倒是亲近。”

他目光落在乌云珠身上,觉得有些眼生:“这是……”

乌云珠行礼:“奴才是十一爷的侧福晋。”

顺治想起来了,他亲自赐的婚,依稀记得的是选秀当天结婚的,他应该见过她,但是脑袋里却没什么印象,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问起博果尔:“他最近做什么呢?”

结果乌云珠答不出来。

博果尔做什么事从来不会告诉她,他外出的事情更不会告诉她了,大部分时候,乌云珠只能待在后院里等他回来。

要不是这回博果尔主动提出来让她来景仁宫看看,乌云珠都未必会走出东五所。

她有一瞬间的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回道:“十一爷最近忙着练武,说是要报答皇上,为大清尽忠效力。”

一听就是大话,顺治没放在心上,摆手让她们退下,自己进了内殿。

一进门他就发觉不一样,这两天的佟采薇虽然和从前差不多,但他总觉得她有些郁郁寡欢,具体表现在不爱动弹、也懒得说话。

但他进来的时候,佟采薇脸上神情还算不错,还有闲心和春絮说让她去问问太医,自己要躺几天才能好。

见了顺治,她又是从前那副沉静的模样了。

顺治照例坐在她的床边,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试探着问:“你和阿吉格都聊了些什么?”

佟采薇说没聊什么:“她过两天要出嫁了,心里担忧害怕,所以来找我说说话。”

顺治嗯一声:“你一个人待在屋里头又不能动,确实有点无聊,我再找人陪你说说话吧?”

他问起乌云珠:“博果尔的那个侧福晋怎么样?”

闻言,佟采薇看他。

他怎么忽然对乌云珠好奇起来了?

乌云珠……董鄂·鄂硕的女儿……董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