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皇额娘攒了好几年的话要和皇阿玛说, 从前近乡情怯, 如今好不容易过来了, 一时忘记了时间也很正常。

他不大习惯这样沉闷的氛围。

玄烨从小就傲气，额娘得宠，宫人们也都捧着他, 后来又被立为太子, 在福临的帮助下接触到了政事，和大臣们的关系也好, 不论是为了利益还是什么, 他们都乐意宠着他。

他打小就没过过苦日子, 自然也更喜欢鲜活的气氛。

这会儿见佟采薇神色淡淡，就想着好歹活跃一下气氛, 别让额娘继续伤心：“额娘从前就和皇阿玛排挤我，如今还不乐意跟我说话，唉！”

佟采薇朝他翻了个白眼：“多大的人了，还在额娘跟前争宠。”

玄烨哼一声：“就算儿子五十、六十岁了，也是您的好儿子、乖儿子！”

佟采薇被他肉麻了一下。

两人进了院子，将要坐下，佟舒宁就知道了佟采薇回来的消息，本来要亲自过问，又听宫人说玄烨在，她就没好意思过来，只是打发了嬷嬷过来请安。

康熙多少还是有点欣慰的：“自从上回额娘教过以后，表妹懂事不少。”

佟采薇嗯一声：“本来就是个什么小姑娘，进宫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儿，能懂什么？”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她那个哥哥的，为人一向傲气，连带着家里头的人也跟着傲，教女儿更是如此，但在家中是娇宠的女儿，进了宫就不一样了。

哪怕佟采薇再不适应，也知道在古代，做女儿和做儿媳妇是不一样的。

在家做女儿的时候可以纵情任性，进了宫却要考虑皇帝，考虑宗室，还要迎合上头的太后婆婆、友爱底下的皇子阿哥。

所以，即便最早的时候佟舒宁表现得很不懂事，她也没有一点不耐烦，想着能教就教。

正说着话，梁九功忽然惨白着脸进来了：“皇上，宫里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说皇后殁了……”

“什么？”

母子两个都惊诧出声：“怎么回事！”

婉月的身体一向还可以，当初生胤礽的时候虽然年纪不大，但月子坐得不错，是佟采薇亲自照料的，过后就是有些小病，也没生过大病，怎么会突然没了？

佟采薇想得更深一些，难道命运真的只能干扰，不能扭转吗？

福临受到了干扰，所以多活了几年，但也只是几年，后来还是走了，如今，婉月也要走向自己的命运？

她难免又想到了传说中康熙那些早夭的孩子们。

因为她的干扰，玄烨生孩子的时候年纪已经差不多了，所以没有生□□弱的孩子，同样的，这些孩子没有出生，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早夭的命运了。

她有些怔。

玄烨已经开始问梁九功具体的情况了。

皇后殁是国丧，死的又突然，宫里一边派人来报消息，一边进行了调查。

梁九功垂着头：“内务府总管领着人将坤宁宫的宫人都拘起来审问过，宫人们说是皇后前些日子身上就不大痛快，只是碍着圣驾出巡不好大张旗鼓地请太医，没想到这病拖了几个月忽然就沉了，太医也束手无策。”

说话间，他把皇后的脉案递了上来。

佟采薇和玄烨都仔细看了看。

他们两个都稍通医理，这会儿看脉案，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人对视一眼。

玄烨黑了脸：“简直是胡闹！自己生了病，竟然讳疾忌医？”

他还要说，可一想到婉月殁了，一时之间话也说不出口了。

死者为大。

佟采薇也沉默。

她觉得奇怪，怎么恰恰好就在圣驾出巡的时候殁了呢？

但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皇后殁了是大事，他们在这儿也查不出个什么来，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顺便查清楚到底是不是无意。

要赶回去，但也要祭拜孝陵，好在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第二天祭完也就能走了。

倒是玄烨惦记着佟采薇晕车：“皇额娘不必急着赶路，儿子先回去，您在后头慢慢地回来就是了。”

他留了侍卫和护军，内务府的人也分拨出来一部分，专门照料她。

佟采薇没逞强，她对自己的晕车程度心里有数。

她是长辈，也不用服丧。

倒是队伍里的嫔妃等人要服国丧，但出门巡视塞外，谁也不会没脑子带素服，只能一切从简，把首饰钗环褪下了。

一群人急匆匆地回銮。

佟采薇回不去，但她打发了人跟着回去查看情况。

真论起来，还是她在宫里经营的时间久一点，兴许能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佟舒宁本来要留下的，但是被她拒绝了，这个时候留下虽然能说是因为孝顺，但属实是没必要，回头容易被人诟病。

人分成了两波回宫，前后也只差了一旬的时间。

佟采薇到宫里的时候，婉月的棺木都挪到宝华殿停灵去了。

玄烨匆忙过来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