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场病来得突然，病倒如抽丝，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一时之间竟然缠绵病榻了。

本来她们商量好一人去一天，想着大概四天太后的病就好了，结果太后的病一直没好，不仅太后病没有好，皇后也病了。

佟采薇只是听说她病了，这话是苏麻喇姑说的。

佟采薇立刻问她是不是要重新排一下侍疾的班，本来说好一人一天轮下来，皇后病了，她的时间就得分摊到她们头上了。

结果苏麻喇姑说不需要，她笑了笑：“太后娘娘说了，让皇贵妃伺候就行了。”

当然，话不会像是她这样的温和，太后的话说得很难听：“皇帝不是封她做皇贵妃？想让她取代皇后，也得瞧瞧我同不同意，既然琪琪格病了，就让她好好休息，让皇贵妃来伺候我。”

本来乌云珠只分了一天，和琪琪格紧挨着，如今变成了两天，还是连续的。

佟采薇没去当好人帮她分担。

她每天就从景仁宫出来，再到慈宁宫去。

她不再是太后看不顺眼的第一个，在慈宁宫里也没人为难，每天去了，苏麻喇姑好声好气地让人上茶，她再帮着看看太后的药好没好，要是好了就端进屋里让苏麻喇姑喂。

其实过得还算轻松。

不大轻松的是乌云珠。

太后有意折腾她，样样事情都要她亲力亲为，除了煎药熬药不用她看着，其他什么事儿都要她做。

亲力亲为照顾一个病人要做的事情很多，譬如孝庄是风寒，偶尔会反复发热，一发热她就会出汗，出了汗总不能不管，否则等冷下来了又会起烧。

佟采薇在的时候有苏麻喇姑带着人伺候，帮忙擦洗身子、更换衣裳和被褥，她要做的顶多就是帮忙挑一下被褥的花色会不会让病人看了不高兴。

但乌云珠被为难了，她得帮着太后擦洗。

她本来就病了，身体一直虚弱，这样夜以继日地伺候人，不用两天就彻底病倒了。

她是“宠妃”。

顺治的表面功夫做得一向很足，他照旧去承乾宫坐了一会儿。

从乌云珠进宫以后他就常去承乾宫，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偏殿坐着，碰到要留宿的情况也是在偏殿，批完奏折就睡觉，或者深夜再离开。

承乾宫都是他的人，没经过他同意，里头的消息不会传到外面，在孝庄的眼里，就是顺治常常去承乾宫，甚至比从前去景仁宫更甚。

他去承乾宫的时候，乌云珠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

伺候她的宫女垂着头：“从上回颁金节以后，皇贵妃身体就不大好，还吐了血。”

这事儿宫里人禀报过，顺治不是故意搓磨人的人，还给乌云珠请了太医。

但太医说她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

宫人也说她的药是偶尔才喝。

顺治就没管她，太医照请，药喝不喝是她自己的事情。

他在偏殿坐了一刻钟，等走出宫门去慈宁宫的时候就换上了怒气冲冲的表情。

慈宁宫里，布木布泰正在喝药。

今天恰好轮到了佟采薇，顺治进来，她低头请了安。

顺治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佟采薇放慢了步子，将要踏出宫门的时候就听见顺治道：“您不喜欢她，不管就是了，何必要搓磨人？”

她听出来，是顺治在替乌云珠“讨公道”。

屋里，布木布泰脸色难看：“皇帝，我还病着。”

言下之意，他要替人说话，都来不及等她病好么？

顺治沉默了一瞬。

布木布泰刚刚喝药的时候就坐了起来，这会儿看着沉默的儿子，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福临啊，你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母子两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第73章 早知道心宽一点了

顺治看她一眼, 接过了苏麻喇姑手里的药碗搅了搅喂到她嘴边：“有些话，皇额娘心里有答案，就不必带着答案来问我了。”

没有人能够一直原谅。

虽然他知道他的皇额娘并非全然有错, 但第一次她伤他的时候他能笑着说没关系，第二次、第三次……第九次他都可以原谅，但第十次，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转身离开。

因为不在乎了, 他发现自己也比从前更加心平气和了：“您有多久没有关心过儿子了？”

布木布泰被他问得一怔。

她想说自己时时刻刻在关心, 可她按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 却发现他们母子两个鲜少再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他们两个见面的大部分时间里, 除了吵架，就是在去吵架的路上。

他们为了利益互相掰扯、算计。

他们斟酌着自己的每一句话, 但那些话都不是对彼此的关心, 反而成了捅向对方的刀。

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顺治坐在她旁边, 手里的药苦味浓重, 按理来说他该直接让他的皇额娘一口闷下，再含上一块蜜饯甜甜嘴。

可他没有，硬是一勺一勺地喂着, 也想让她尝尝, 是不是比自己心里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