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了两次,也找借口引李楚楚说话,偏生姑娘不理她,还将她赶出来,叫她不要吵。

如月叹口气,在旁边小丫鬟询问的眼神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们一眼,轻声道:“姑娘,该去前头问安了,可要换衣裳?”

李楚楚纷乱的思绪被如月一声问喊了回来。她想了许久,一半觉得懊恼后悔,一半觉得自己做得对。一方面她与李轸来往有两年,时时思索该如何摆脱他,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不得不说,林安生是不可多得的选择,他知根知底,秉性端正,待她又好。虽然他是李轸的下属,即便是嫁了他,她也不得不和李轸接触,可若真嫁出去,她定能想办法再不进李府一步。

再者说,林安生并不知道她与李轸已经亲密到何种地步,倘若知晓,他还愿意要她吗?纵然他不介意,她忍心置他于那样难堪的地步吗?

李楚楚不知道,她心乱如麻,她是那样想借林安生摆脱李轸,可终究考量太多。

如月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也不再想下去,摇摇头,起身换了衣裳。

进大夫人房里的时候,李湉湉和李纤纤已经到了。李夫人与女儿坐在一起,亲热地说话,李纤纤木讷地坐在一旁。

没一会儿,李轸也来了,李楚楚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李夫人闲话几句,话锋一转,提起张姨娘要回来的事,瞥了两个庶女一眼,淡淡道:“靠后街那处梨园原是你父亲闲置的书房,张姨娘既要回来礼佛,不如就住在那里。”

李楚楚和李纤纤一听,顿时愣了。那里何时有一处李老爷的书房?后街靠近厨房,养的那些鸡、鸭、鹅、狗吃喝拉撒全在一处,靠着那里,怎么能住人?

瞥见李夫人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李楚楚明白了,她这是故意给张姨娘难堪。如今她是李家最高的长辈,上无公婆,下无妯娌,丈夫已死,阖府可不她说了算?

李纤纤神色难看,李楚楚微微笑道:“还要收拾房屋,那一处杂事繁多,劳累妈妈嬷嬷们也不好,不如让姨娘与女儿同住。我那院子西厢还空着,不论如何安置皆妥当。”

李楚楚并未理会对面沉沉看过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将话说完。李夫人似笑非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个姨娘住,带累了你的名声,我还不乐意呢。”

这话不但将张姨娘贬了一顿,也驳回了李楚楚的提议。李楚楚捏着帕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李纤纤忍不住道:“我不怕带累名声,母亲,叫姨娘住我院子旁边吧。那里正空着,我使人收拾收拾,免得累到母亲。”

李夫人耷拉着嘴角,摸摸李湉湉的头发,淡淡道:“你们倒孝顺。”她谁的意见也不准备参考,只决定将张姨娘安置在后街。李夫人不再说话,屋里气氛凝固,李楚楚与李纤纤皆不自在。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李轸道:“就芙蓉院吧,姨娘先前也住那里,想必是满意的。”

李夫人一听儿子开口,态度立马转变。本来张姨娘在她手里就已经翻不出花样儿,她也不能真叫人与鸡鸭同住,她的一双儿女都没着落,名声坏不得。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李纤纤高兴起来,李楚楚不由得朝李轸看了一眼,触到他的视线后,又连忙转头。这或许就是他说的,她乖乖的,姨娘和纤纤便能好好的。

李楚楚再次庆幸没允诺林安生,落寞里终于寻求到一点安慰。

张姨娘的归来并未给李府带来什么改变,不过为下人茶余饭后添点谈资。但这件事于李楚楚和李纤纤来讲却是件大事,两人亲自将芙蓉院收拾干净,添了好些东西进去。

如月将李楚楚屋里几块极好的绢布拿来做床幔,李纤纤仔仔细细地摸了摸,道:“不想你那里现如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的早用完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楚楚看了一眼,吓得险些结巴。她私库里好东西多,全是李轸悄悄给她添置的。今儿一翻,她拿了最次的出来,不想已经是极好的东西。

李纤纤在张姨娘最得宠的时候用过几年好东西,尚且记得。李楚楚正懊恼怎么拿了他给的东西出来,如月解释道:“三姑娘不是不知道我们姑娘,好东西就喜欢收着,搁久了便忘了,这还是前些年过年的时候老爷给的。”

那也曾是李纤纤最幸福的时候,最好的吃喝玩物堆着,所有人都哄着,如今却什么都没了。李纤纤低语:“盼望姨娘回来,咱们还能像往常一样。”

张姨娘回府,风波并不大,倒是另有一桩事引起众人侧目。

林夫人这几日朝李府跑得更是勤快,还拉着知州夫人一道,众人都说她是来求亲的。

张姨娘好不容易回了府,眼见李夫人的日子里里外外过得红火。女儿貌美贤淑,端庄大方,将来不知要嫁到哪个大户人家去享福。儿子更出息,自李老爷去世不到两年,便袭了官印,保卫西北这一片疆土。府里下人提起李轸打过的胜仗如数家珍,全然以他为傲。

张姨娘心里怪不是滋味儿,她在老家过了好几年夹缝里求生的日子,磨平了傲气,现下明知不是李夫人的对手,她也不与之置气争夺了。

之前那是不得已以色侍人,如今色衰爱弛,哪里还有什么依仗?现下她的念想就是希望两个女儿嫁得好些,她能跟着沾些光。李湉湉生得甜美,却不如她肚子里出来的这两个。

李纤纤精致漂亮,浓眉大眼,活脱脱一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李楚楚更不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仿佛墙上走出来的画中仙,刚回家中见到的时候,张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女儿。依着李楚楚这一副倾国倾城貌,何愁不能找个如意女婿?是以听说林夫人带知州夫人来府里走动,张姨娘远远瞧上几回,随即便找到李楚楚。

李楚楚坐在屋里,正百无聊赖地绣着一方帕子,如月沏了一碗花茶送到桌上,状似无意道:“这几日府里倒热闹,见天儿有客人来,姑娘何不过去瞧瞧?”

如月不知林夫人为何而来,李楚楚却隐约猜到,怕是林安生有什么打算。明知如此,她怎会去见林夫人?

李楚楚手上动作一顿,道:“母亲交代,大姐姐陪着就是,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李夫人不爱庶女在大家夫人面前露脸,一来不喜她们抢李湉湉风头,二来庶女若被哪个夫人瞧上,嫁进高门,自然又要戳她心窝子。

如月叹口气,随即又道:“过几日便是大爷生辰,说来也是个大日子,府里正筹备呢。姑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想想送什么生辰礼。不过左右姑娘送什么,大爷肯定都是欢喜的。”

她也是好心,想着两人这些日子闹得这样僵,大爷许久不见笑模样,如今半月也不曾往这边来,只托柱子旁敲侧击,柱子与她夹在中间都难受。

谁知,这一句倒惹了李楚楚,她生气地扭开头,闷声道:“我知道你原来是他的丫鬟,一心为他着想,待在我这里委屈了你,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如月吓得脸色蜡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奴婢既然来了这里,自然就是姑娘的丫鬟,若就这样被撵出去,还不如死了干净。”

听到膝盖砸在地上“咚”的一声,想起如月待她的好,李楚楚有些后悔话说重了。

这时,张姨娘自门外进来,瞧见这样一个场景,登时立住:“哟,这是怎的?”

她将如月拉起来,笑道:“我的好姑娘,这是干什么?犯了什么严重的错,值得你这样?”她又朝李楚楚道,“可见是你不知好歹,咱们现在寄人篱下,哪个给你一分脸都该敬重,如月姑娘同你不离不弃,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忠仆,你赶紧待人好些才是。”

张姨娘噼里啪啦一串话,算是解了如月的围,又点明感激她的追随。这一番暗暗敲打,是内宅常用的手段,见她耍这么个心机,李楚楚一时无奈。

张姨娘如何知晓,如月可以说是最忠心的,也可以说是最吃里爬外的那个。

如月抹掉眼角的泪,巴巴地望着李楚楚,张姨娘又道:“我可是渴了,去将你们姑娘的好茶煮一碗。”

李楚楚点点头,轻声道:“去吧。”

“哎。”如月忙应了,转身出了门。张姨娘闲闲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到李楚楚跟前:“你这屋里摆设比你妹妹的好,可见养在夫人身边也有好处。当初我虽舍不得,为了你的前程,也只能任由夫人将你抱去。”

李楚楚不耐烦地听着张姨娘的苦衷:“都多久的事了,姨娘还记着。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之前几日,李纤纤缠着亲娘,晌午一定要张姨娘陪着方能午睡。李楚楚不曾有这待遇,她掩下落寞的眸子,轻抿了一口茶。

张姨娘打量李楚楚的脸,只觉得她生的这女儿,一颦一笑都比旁人更有韵味,心里着实欢喜:“我听说知州夫人偕同林夫人时常来,家里下人说起来,我倒不知这两位是个什么身份,你跟我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