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李轸的亲表弟娶亲,李家与那头关系近,早早邀请了李夫人婆媳。李夫人借口身上不舒坦,动弹不得,叫李楚楚过去住几天,在俗事上搭把手。
李楚楚接触李轸辈的夫人奶奶圈子不久,因为身份高,地位重,众人不曾为难过她。即便如此,她也得拿出本事来叫人敬服,何况往后这样的事情不算少。
李轸倒是听说她要离家几日,颇有些舍不得,李楚楚觉得李轸在她面前越来越小孩子气:“我离开几日也好,你正好在家里想想,我嫁进来快一年,也该有动静了。”她在说孩子的事。
李轸搂着李楚楚的纤腰,颇为不满:“有我一个缠着你还不够?才一年,何必着急?”他就是不想要孩子,一来不肯拿李楚楚犯险,她要康康泰泰陪他到老,甚至比他先走,免受失去他的痛苦。二来有了孩子,李楚楚的心神难免分出去,那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他要一个人长长久久地霸占她。她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她的一切都只能围着他转,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得的心病。
李楚楚笑了一会儿,又叹口气:“你就是跟我横罢了,偌大一个李家,外面那么多双眼睛,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不要孩子,你倒是说说可能吗?”
李楚楚在他身边待得越久,看得越多,越明白李氏一族都靠着他,越明白身处俗世,他们不可能真活得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万事随心。
活在这样的氛围里,李轸为了她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她只想让他活得舒服,至少别因为她没有孩子又和所有人对抗,这事无解,她如果不要孩子,李夫人就永远不会放过她。
他们都将对方看得比自己重要,总是谁也不能说服谁。
李轸感叹:“你想着我就是了,思虑那些做什么?你只管记住,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放开你且会永远站在你面前就是了。”
李轸出门办公,李楚楚也上了舅舅家专门来接她的马车。一连两日,李轸回来,屋子里没有李楚楚的身影,只得闷闷地一个人上床睡觉,只想飞过去将她掳回来。
今儿外头事儿办得快,李轸不想回屋,阿楚也不在,冷清清的没意思。他便在书房消磨时光,看了一会儿兵书,抬头见窗外暮色浓浓,问道:“什么时辰了?”
柱子挑亮烛火,答道:“戌时正,夫人传话,叫大爷过去吃饭,平嬷嬷过来请了几趟了。”
李轸捞起衣架上的袍子,又问道:“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奶奶过去了五日,今儿正是娶亲的日子,明日也就该回来了。”柱子半点不敢含糊地回答道,毕竟这个问题大爷一日要问好几遍,他都记得滚瓜烂熟了。
李轸眉头压下来,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子朝李夫人院子走去。李夫人似乎没想到儿子会来,惊喜万分,忙叫人将撤下去的饭菜都送上来。
平嬷嬷道:“大爷尝尝这个,您最爱吃的,夫人今儿亲自下厨做给您的,本想着您若不来,奴婢就给您送过去。”
李轸顿了顿,自己夹了一筷子,李夫人只看着他吃,示意平嬷嬷斟酒,叹道:“上回你陪我吃饭还是你妹妹在家的时候,一晃过去许久。我命不好,就只得了你们兄妹,湉丫头远嫁也不回来瞧瞧我,你也跟我疏远……”
说着李夫人就要落泪,她性子强势,今儿算是第一回在李轸面前服软,竟然有几分凄苦的意味。李轸将杯中酒饮尽,道:“母亲永远是李家尊贵的夫人,只要母亲不再任意妄为,儿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就是我不能与那小……你那大奶奶作对是吧?”看李轸的眼神变得凌厉,李夫人气焰稍退,随即气苦道,“可是大爷,你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有意与她为难?她原来那样的身份,你俩的事传出去,李家还有立足之地?你父亲将这个家交到我手里,若是垮了,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就是现在,我也不过给你送几个玩意儿,为的还不是李家血脉?你比你父亲出息,挣得家大业大,若连个继承人也没有,往后要当个馁鬼?李家断不能到我这里没了香火。我还能活多久?半截身子入了土,旁的我都不计较,只是你必须有个孩子,母亲就求你这一件事……”
李夫人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直叫李轸保证李家不会断了香火,这才由平嬷嬷扶去后头。平嬷嬷将李夫人放在床上,小声道:“夫人放心,大爷喝了不少,金钏儿也不是个笨的,今晚一定能成事。”
李夫人叹口气,就着平嬷嬷的手喝了水:“那就好,机会我已经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她的造化了。”
“上天也会眷顾夫人。”
酒似乎喝得有点多,李轸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仍觉得身上发热,挥退了跟着的柱子,自己朝李楚楚院子走去。他越走越发觉酒劲儿上来了,身体里的热浪一阵一阵地直冲下腹。
李轸蹙了蹙浓眉,抬眼看见院子里主屋亮着,他脸上一喜。莫非是阿楚回来了?李轸两步奔进屋,果然看见阿楚坐在梳妆镜前拢发,朝他低眉浅笑。
李珍不由轻轻地将李楚楚拥进怀里,低低的喃语里满是思念:“阿楚,我好想你。”
她当时怀着忐忑欢喜的心情走出来,便是现在还有感觉,想起来便热泪盈眶。她们三人早在大奶奶出门前一日便被赶出院子,今儿她也想办法施了好处与守门的婆子,说进来拿东西,然后换上大奶奶常穿的衣裳,坐在那里等着。
万幸终究还是叫她等到了,金钏儿忍不住凑上去想吻李轸,倾吐自己的爱慕:“大爷,我也好想你……”
李轸却突然惊醒过来,在她的嘴挨上去的前一刻将人推开,金钏儿因为重心不稳摔到桌子一旁。
“你不是,你不是阿楚……你是谁?”
金钏儿见李轸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咬咬牙扑上去:“大爷,奴婢喜欢你,第一眼看见就喜欢。我只想待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
李轸浑身狠狠一哆嗦,不同于阿楚的味道扑过来,他只想吐。想通了什么后,李轸抓住头发,眼睛红如厉鬼,声音阴冷,咬牙切齿:“母亲,我的好母亲,你就是这样爱你儿子的,你真是好,好得很……”
安顿好新娘子,直到新郎官回了新房,宾客都散了,李楚楚才得以喘息。此刻,她端着茶发怔,成嬷嬷收拾着屋子,笑道:“奶奶累了几日,剩下的事也就好办了,今儿早些歇息,明儿便回了,大爷遣人来了几回了。”
李楚楚没应声,成嬷嬷看她脸色有些疲倦,关切道:“果真累了?老奴将床铺好,奶奶就睡吧。”
李楚楚摇头,捂住有些闷疼的心口,道:“心神不宁的,总感觉慌得很,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成嬷嬷问她缘由,李楚楚也说不上来,单是很难受,浑身不得劲儿。成嬷嬷便没再问,将被子铺好,服侍李楚楚睡了。
李楚楚刚准备睡下,却又猛地坐起来,脸色更白了,吓得成嬷嬷忙上来扶。
李楚楚颤声道:“回府,回府……我不舒服。”
成嬷嬷不敢怠慢,忙叫人出去备车,这动静也惊动了舅舅家。府里夫人赶过来请李楚楚明儿再走。李楚楚说什么也不听,一定要回去,没了法子,只能安排人护送,放她离开。
李府都已经歇下了,大门叫人拍得震天响,门童赶紧起来,嘟嘟囔囔地抱怨。跟着李楚楚的管事一巴掌拍过去,将人打得脑袋一偏:“瞎了你的眼,大奶奶回府,还扰了你的觉?”
门童一惊:“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要报给上院不?”
“天晚了,扰了夫人歇息,明儿再说。”
李楚楚一路跑着回了院子,见主屋灯亮着,微微松一口气,进了门来一口气却吊起来。只见一个穿着她衣裳的丫鬟满头鲜血,昏死在门栏上,屋里一片狼藉。
听到浴房里似乎有动静,她喊着李轸走了过去。李珍整个人埋在水里,手臂上一条长长的伤口触目惊心,染得浴桶通红。李楚楚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扶住他滚烫的脸,问道:“你怎么了?”
李轸嗅到熟悉的气息,朝李楚楚身上倒去,急切疯狂的吻铺天盖地而来:“阿楚,阿楚……”
李轸仿佛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成嬷嬷与李楚楚一道进门,一看这光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让人拖着金钏儿下去,挥退了所有人远离前院,又叫人去准备伤药和热水,自己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听候差遣。
李楚楚感觉自己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橙黄的光晕透过窗户打进来,满世界静谧无声。见屋里的摆设陌生,她突然很恐慌。
成嬷嬷听到动静进屋,笑道:“奶奶醒了。”
李楚楚恍惚了一瞬间,终于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事情,她扫了一眼屋子,问道:“这是哪里?”
“枣巷,咱们搬出来了。”
李楚楚这才知道,她足足昏睡了三日,那晚之后她便昏迷发烧。李轸直接将她带出来住进新房子,至于罪魁祸首金钏儿,被罚了五十板子,人没死,两条腿却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