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赫连洲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宽阔的院子里,温煦的阳光洒在地面,林羡玉躺在松木躺椅上,睡得正酣,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羊绒毯,毯子的一角垂落在地,两只雪白的小兔在他周围跳来跳去。
赫连洲原本不觉得疲惫,前些年在和斡楚部落鏖战三天三夜,也不觉劳乏。
可他此刻竟生出浓浓的倦意。
他不受控制地往林羡玉的方向走,脚步声吵醒了躺椅里的人。林羡玉缓缓睁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赫连洲本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就看到林羡玉眼里闪动的泪花,极委屈的,带着阔别半月的想念,忍都忍不住。
赫连洲的心猛地震颤了一瞬。
第18章 第 18 章
林羡玉的眼泪, 赫连洲见识过很多次,但从未像此刻慌乱无措。他刚要俯身,林羡玉就拉起毯子盖住自己的脸, 躲在羊绒毯下啜泣。
赫连洲竟说不出一句嘲弄, 也不想明知故问,问他:怎么又哭了?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
林羡玉那?夜才说“从来没和爹娘分开过”, 第二天他就不告而别?,一走?半个月。
他隔着?毯子, 屈起指尖轻轻叩了一下林羡玉的手腕, 被林羡玉一拳抵了回去。
这一拳力度不小,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赫连洲一时之间没了法子。
两个人又陷入僵局。
阿南从庖房拿了两包乳酪糖跑出来, 在半路被萧总管截住,萧总管说:“王爷在后院呢, 你先?别?去,待会儿……待会儿再过去。”
“为什么王爷在,我就不能去?”
萧总管脸色复杂,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王爷和小殿下之间的羁绊似乎比他想象得更深些, 假公主似有成为真王妃的趋势,王爷以后还能否开?枝散叶?萧总管眉头紧锁,搓了搓手, 又在廊下来回踱步,叹了口气, 说:“王爷有正事要叮嘱殿下,你就先?待在这儿吧。”
阿南不明所以地望向后院。
后院里, 林羡玉依旧躲在羊绒毯下,赫连洲思忖片刻, 问:“是因为我离家太?久?”
毯子里传出林羡玉的啜泣声。
这声音更委屈了。
“还是因为我不告而别??可我很早就要走?,你又要睡到?日高三丈,我怎么跟你告别??”
毯子里终于传出林羡玉的哭腔:“为什么连一封家书?都没有?一去半个月,我还以为你已?经?回西帐营,把我和阿南丢在这里了。”
家书??赫连洲从未写过家书?。
他耐着?性子说:“我要做的事牵扯很多,如履薄冰,没法寄送家书?,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他说得真诚恳切,过了一会儿,林羡玉的啜泣声这才有所停歇,可还是不愿掀开?毯子。
赫连洲才注意到?林羡玉睡着?的躺椅,这躺椅从未见过,看?来是他临行前叮嘱萧总管去做的那?只,大小工艺都不错。
他踩了一下躺椅的曲木,躺椅立即前后摇晃起来,连带着?林羡玉也前后摇晃,叫人忍俊不禁的画面?,可这次林羡玉很倔,偏不掀开?。
赫连洲忽然?说:“压到?兔子了。”
林羡玉吓得掀开?毯子就坐了起来,两腿抵着?地面?,瞬间止住正在晃动的躺椅,然?后迅速起身,蹲在地上,张望了一番,根本不见小兔踪影,一抬头才发现两只小兔正安然?地在一旁吃羊茅草,毫无?被压的迹象。
赫连洲竟然?耍他!
林羡玉气鼓鼓地仰起头,原本没消的气现在更是直冲发冠,他红着?眼,抓起羊绒毯就往赫连洲身上砸,“我最?讨厌你了!”
赫连洲一把接过,无?奈道:“这次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赫连洲说得生疏,长到?二十七岁,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道歉。
林羡玉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一把泪。
赫连洲试图找话说:“兔子哪里来的?”
林羡玉嗡声说:“桑宗送来的。”
“送来给你解闷?也挺好。”
林羡玉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谁都不知道在赫连洲杳无?音信的半个月里,他的心情?是如何从翘首以盼慢慢变成焦灼恐惧的。如果赫连洲做完了边防巡查,直接回了西帐营,再像萧总管说的“王爷以前一年只回来两次”,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座王府里生活。
虽然?他有阿南,有萧总管。
可是赫连洲有不一样的意义,赫连洲让他安心,让他不害怕。
他越想越难过,哽咽道:“你根本不在意我。”
赫连洲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沉声道:“我以后会寄家书?回来的。”
林羡玉却并不满意,反而哭得更凶:“你以后会经?常一去半个月不回来吗?”
“我”
林羡玉抽噎声更重。
赫连洲霎时间慌了神,往前走?了一步,尝试着?伸出手去抓林羡玉的手腕,林羡玉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扭身便避开?了。
赫连洲的百般武艺在此刻毫无?用处。
他在哄人这件事上是初学乍练,两次不起作用,便完全没了主意,直到?他听见林羡玉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他做最?后一次尝试,努力放软声音,说:“先?去吃饭,好不好?”
林羡玉不理他,他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