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话把青哥儿他们镇住了,也让那些被他们带歪思想的围观群众们回过神来。

采买婆子嘀咕:“我说怎么听着那么怪呢,寡妇再嫁和鳏夫再娶能一样吗?”

拎着菜篮子的婶子有心反驳,怎么就不一样了?

但那个拿着鞭子的哥儿已经和那个男子对上了,她忙着看热闹,哪里有功夫和人争吵。

谢宁带着一群人走到那名男子跟前,叹道:“这位先生,您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林夫人确实是不想再嫁,她心中一直惦念着亡夫,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做女儿的,自然要听从父母之命,不得不嫁啊。”

陈三娘帮腔:“倒不是我等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偏帮于她,只是她真的放不下亡夫,大家在给她出主意罢了。”

谢宁点头赞同:“林夫人和亡夫感情甚笃,不愿与亡夫分开,这又有什么错呢?”

梁夫子是中途经过,看到这里围了不少人,以为发生了什么,想着上前劝解一二,却刚好听到于慧娘最后的发言。

他皱眉道:“既然感情这般好,那她的父母为何一定要让她再嫁人?”

谢宁笑了一下,朝于母看去:“这就得问问于老夫人了?”

被众人注视着的于母攥紧手中的帕子,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于家的名声没了!

她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觉得这么丢人,以于家的清规,怎么会养出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

竟然敢在百姓面前大放厥词,于家的名声这回是真的要被她毁了!

教出这样视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于无物的逆女,于家几代人恪守的名声,将在这一日毁于一旦。

要不是于母身子一贯硬朗,只怕早已倒下了。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全赖老嬷嬷一力搀扶,不然她也站不住。

于母暗中掐了掐手腕,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牵强地挤出一抹笑来。

“女婿突然离世,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三人,老身虽知她夫妻二人感情好,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家里没个男人,总归是要辛苦些,老身也是不忍她受苦。”

梁夫子一脸不解:“梁某瞧着,老夫人和那位夫人也不像是穷苦人家,不至于为了生计,就必须要再嫁人吧?”

谢宁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位老夫人可是五品文官的夫人,而林夫人的亡夫,曾经是户部郎中。家中不说多显贵,总归是不差吃喝的。”

梁夫子瞧着这闹剧,只觉得荒唐,做父母的强逼女儿再嫁,女儿要带着亡夫的牌位出嫁,真是滑稽!

梁夫子想着都掺和进来了,当场离去不是他的风格,便耐住脾气,尽量心平气和道:“老夫人,如今您也看到您女儿的决心了吧?她想守寡就让她守寡吧,相信以您家的情况,不至于让女儿外孙饿死吧?”

话音刚落,看热闹的众人开始给梁夫子科普。

“当然不可能饿死啦,林夫人手里可是有八间铺子,一个田庄,这样都能饿死,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不用活了。”

“其他的不说,就算不做生意,光是把铺子租出去,都能收不少租子了。”

“如此看来也确实不太需要一个男人,至少林大人留下的东西养活两个孩子也够了!”

“那为什么林夫人她母亲一定要让她嫁人啊?”

“对呀,不嫁人也不是不能活下去,天下那么多寡妇,也不是个个都要再嫁的。”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反应过来,好像不嫁人也能活下去,她们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林夫人再嫁才是出路呢?

自然是于家和林氏族人刻意为之的,给大家塑造一个于慧娘不嫁人就活不下去的形象,大家就会站在他们这边,去劝于慧娘答应。

于母听着周围人的话,知道不能再用心疼这个理由来逼逆女嫁人,为了于家仅存的体面。

她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对梁夫子道谢:“多亏了先生指点,老身这才醒悟过来,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接着她转向于慧娘,温和道:“是母亲想岔了,你不想嫁人就不嫁,守一辈子寡也没关系,于家还是能照拂一二的。”

然后就体面地向大家告辞,上了马车飞快地离去。

梁夫子自觉自己的出言,消弭了一对母女间的嫌隙,驳斥了一番大逆不道之言,心情很好地抱着书离去。

大家看人都走了,这场热闹也结束了,便心满意足地拿着自己的东西散场。

需要下聘的主人反悔了,女方的娘家人也走了,这次请媒人来下聘,就是一场闹剧。

少族长带着几个林氏族人混在人群中灰溜溜地走了,至于被拖下去的鳏夫,谁会关心他到哪儿去了呢。

于慧娘在她娘说出不让她嫁人后,不自觉红了眼眶,她终于可以不用嫁人了。

女儿林满搀着于慧娘,给她安慰,做她的支撑。

于慧娘放任自己哭了一会儿,就整理好情绪,带着一双儿女来到谢宁跟前行了个礼:“多谢谢会长相助。”

替来求助的女子解决了一桩大事,谢宁心里高兴,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既然不用嫁人了,你的房契地契现在还你?”

于慧娘拒绝:“我话已经说出口,便不会更改,说要捐给白枫书院的铺子和田庄,还请谢会长帮忙捐赠。”

她仔细想过了,做生意难免有风险,林执没了,这一年几间商铺的生意也做得艰难。

把钱捐给白枫书院,相当于是提前替意儿交足二三十年的束脩,以后家中不管发生任何变故,都不会影响到意儿读书。

“至于要让妇联帮忙接管的四间铺子,还请谢会长继续接管,承诺给妇联的两成利不会变。”

谢宁疑惑:“你很有生意头脑,为什么不继续做生意?”

于慧娘笑了笑:“妾身如今无权无势,又和娘家交恶,可护不住这些铺子。”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妾身愿意进入妇联,替妇联打理名下铺子,不知谢会长可需要?”

谢宁眼睛一亮,那可太需要了,不管是于慧娘交接过来的四间铺子,还是他自己名下的铺子,都需要一个懂生意的人来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