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沈飞白到底练过武,走路不动声响,发牢骚的江雪自然没听见,而站在屏风后面的沈飞白将江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真是要被江雪的话气笑了,外头女人赶着上他床都来不及,自己特地告假陪她,又打发沈碧玉打发去了外祖家,今天又拖人去请几位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过几日来府上教导江雪。

沈飞白没想到江雪不对他感恩戴德,还在背后发牢骚。又想到在他面前,装得可怜娇柔,亦觉她不似自己想当然的那般纯真可爱,不知心里还藏着什么算盘。

沈飞白便想跟她点教训,让她知道自己只能仰仗自己鼻息可活。心里想了个法子,于是拂袖冷笑,踏出屏风道:“江雪,过几日,你陪我去寺庙祈福。不过祈福前,要佛经供奉在佛像前,你这几日便去抄几卷来。”

江雪被吓了一跳,话又不过脑子道:“侯爷不是喜欢老庄,怎么又尊佛家?”

沈飞白被江雪的话噎住了,皱眉问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庄子,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侯爷前几天还要让我默写《知北游》嘛?”

“我随口一说。”

江雪想到刚才对小鹤的话不会被沈飞白听过去了吧,感觉颇为尴尬,便找话题道:“那侯爷喜欢什么?黄老之术?”

沈飞白觉得江雪实在有些多嘴,便道:“我觉得,你可以再把《女戒》《女则》多默写几遍,你父亲不会没让你读过《女戒》吧?”

江雪紧促眉头道:“没有。”

沈飞白挑眉不屑讥讽道:“为何?你父亲还算个读书人,懂几分明理规矩,怎么会如此教子无方?”

江雪一脸认真道:“书多金贵呀!我家穷,四书五经就算了,我爹爹为了考试还得买应举书,什么《四书疏注撮言》、《四书读》、《四书集说》、《四书补义》,这几本一本都要一两银子,我爹舍不得买,都是抄别人的。哪有钱买什么《女则》《女戒》这等闲书,再说我爹爹说了,这等书最没意思,又不是圣人言,还不如看演义小说话本,至少看得乐呵。”

江雪一通话把沈飞白这个古板受大家长式教育的人给说愣住了。他确实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沈飞白突然察觉,有些事情不能一味责怪江雪,江雪的成长坏境跟他完全不一样,所以思考方式也跟他完全不一样。

沈飞白想让江雪“风花雪月”,但是显然他这个小妻子只会搞“实用至上”。

“去我书房里找几卷佛经抄下来,就说给老太太祈福,让她开心点,你这个懒人,宁愿在房里绣花,也不去老太太那里敬茶。”

江雪慌忙解释道:“小姐之前老是说得了瘟疫,搞得我自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病没好前,我都没敢去找老太太。怕传染给她老人家。”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沈飞白有些愠怒道:“怕传给老太太,也不怕传给我呀。”

“啊,这样呀……那侯爷今晚就别跟我睡了,正好我小日子来了。”江雪不知道沈飞白再发什么病,天天晚上黏着自己的是他,她又不敢赶走。这会儿又说传不传病的。

沈飞白回想之前种种,发现自从自己生日过后,江雪似乎便不再对自己嘘寒问暖。心里有些郁闷,心想她这丫头倒也记仇得很。

他本觉得江雪粗鄙,配不上自己,可又觉得她身上有股道不明的闪光点,让他觉得有趣。他心里又不知不觉将宋淑华与江雪比较。于是有问道:“你是怎么教会鹦鹉圆圆念诗?”

江雪心想侯爷不会让她教鹦鹉念宋小姐写得各种诗歌吧。她现在只想努力绣帕子做香囊做鞋子,赔了簪子后,给自己攒点私房钱。

抄佛经她都不乐意,抄那些没有的玩意儿,浪费笔墨。而且她爹说了,江南大大小小的庙,占了这么多山头土地,还不纳税,还忽悠穷人捐钱,穷苦读书人晚上读书眼睛都快看瞎了,庙里面供奉得香油照着泥塑菩萨,灯火彻夜不息,简直是浪费。

江雪不像一般姑娘,喜欢礼佛,对佛寺没有什么好感。

第018章 解暑茶

屋内的一张长条桌案,江雪坐在沈飞白的左侧面,拿着湖州小紫颖这种上等毛笔,抄写经文,这是御供的上品,沈飞白书房的笔筒里也就两支,还是前年跟西夏人打了胜仗,皇上赏赐给他的。

书房里两个大樟木笔筒,内插的毛笔,笔如树林般繁多,江雪倒是个眼尖会享受的,随手一拿就拿出最好的,连沈飞白都不曾舍得用的。

沈飞白见此摇头感慨道:“一挑挑了个这个。”

“什么?”

“没什么……抄吧。”

于是两个人,在一条桌案上,一个看公文,一个抄佛经。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飞白余光瞥去,这不正经的小浪蹄子,脸枕在手臂上,半趴在桌上,眼睛也恨不得快贴在纸上,要不是笔还在晃动,沈飞白快以为她睡着了。

江雪做事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抄着佛经,本来就没多大意思。

沈飞白不动声色的站起来,走到她背后,江雪今天简简单单梳得十字发髻,头两侧各盘一鬟发垂至肩,额前还留着碎刘海儿,发间簪得都是金灿灿桂花样式的花簪小钗。

“啊,疼!”沈飞白拽着她散下来的头发往后拉,江雪的脑袋终于离书卷远了几分,只是痛得让江雪直喊疼。

“疼就对了!你看看你眼睛都要贴到纸面上去了,谁教你这么写字的。”

江雪捂着脑袋道:“没人教…我自己习惯不好。”

江雪家里晚上就点一小盏油灯给江父读书考科举。

小时候江雪还可以坐在父亲怀里看父亲写字,长大了就坐在父亲对面。

一张瘸了腿,拿着砖垫桌脚的桌子,是餐桌也是书桌,灯不够亮,桌面不够平,江雪就喜欢贴着书本看。

这坏习惯一直没改过来,还愈演愈烈,大白天写字,时间久了,脑袋就低下去了。江雪父亲说过她几句,但是他自己也佝偻着背,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也就没管女儿了。

“腰板挺直了写字,我要是你的教书先生,能被你气死。”

“好的,侯爷,我以后会注意的。”她坐正道。

“别叫我侯爷了,干脆叫我夫子,先生得了,这点小事儿还得我来教。”

江雪只把沈飞白这句话当做气话,压根没放在心上。

倒是沈飞白“夫子,先生”说出口,又瞧她还是有些稚嫩气的脸庞,真遐想江雪娇娇柔柔喊他先生的样子,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于是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普洱茶,喝完不知怎么觉得,向来清雅味甘的茶喝下肚后,口舌竟然感觉有些苦涩,似乎美人朱唇倒更能解渴。

江雪余光见沈飞白站立在一旁久久不动,便转头轻声问道:“侯爷怎么了?”

沈飞白故作平静道:“没怎么,就是感觉不知为何这茶苦涩了许多。”

江雪有些奇怪,毕竟侯府里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怎么会苦涩的茶,于是搁笔拿起茶盏,自己也轻呡了一口。与沈飞白想入非非,意图白日宣淫的心情不同,江雪是抄天书搬的佛经抄烦了,也觉得这茶不够清爽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