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他跟惜华殿和未央宫关系都不是很大,虽然医术小有所成,但是他年纪太小,在太医院这种排资论辈的地方,他医术再好,品级也很难越过那些前辈去,被皇帝注意到单纯是因为他原来在惜华殿当值的叔叔染了寒疾,出不了远门了,向皇帝举荐了他,所以这趟就把他给派了过来让他来给那位侍君大人诊治。
一路上道路越来越偏僻,宫人也越来越少,冷风一吹就灌了一脖子,宋嘉文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紧了紧身上的长衫,暗道失策。
现在天气越来越凉,早上应该多穿一层。
走着走着,路上的青石板变成了青砖,青砖又换成了硬土混着碎石铺的石子路,宋嘉文一直走到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院子面前,黑漆漆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带刀侍卫,门口生木牌匾上写着一个牢字。
这是昨天刚给挂上的牌匾,他眼瞅着一同过来的工匠给刻的,连字上晕的墨都没干透呢。
那侍卫昨天已经见过他,今天看他宫牌的时间明显少了很多,只是搜身这一项还是没少,药箱也给翻了个底儿朝天,半晌才让他进去。
虽然不满这些人翻自己的药箱,但是看到他们腰间闪亮亮的家伙事儿,宋嘉文还是屁都没敢放一个,麻溜的就进门了。
这‘牢房’其实就是一个小院子,只有一间正房一间小厢房,隔壁是养马的,再隔壁是放杂物的,这个地方估计是没想好干什么就空着了,院子里散落着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枯叶,也没人打扫。
厢房门关着,看这里日夜不理人,想来是侍卫换班休息用的,正房门口也站着两个人,见他进来点了点头,帮他把门打开了。
屋子里和昨天一样,四角灯架上都点着蜡烛,把这个小小的空间照的亮堂堂的,里面什么家具物什都没有,只有一个四方大木笼摆在正中央。
笼子里铺着一些干草,一个人穿着单衣的人正蜷着身子躺在其中。
那人就是他要问诊的侍君大人。
侍君为什么被关在笼子里这件事没有人能告诉他,甚至直截了当的跟他说别问,所以宋嘉文只当侍君是犯了什么大罪被皇帝给发落了。
被发落了的侍君看似落魄到了极点,但没有人敢对他不敬,上次他想要查看侍君的伤口就让外面的士兵过来帮忙,那些人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甚至有一次他还看到一个姓霍的副官亲自过来给无法自理的侍君喂饭。
宫里的人对这位的事不是不知道就是讳莫如深,就连侍奉过侍君的叔叔也专门交代他说少跟侍君说话,少看侍君的脸,不要多问,也不要多想,就当自己是个石头,除了看病什么都不要管。
要知道他叔叔可是个老热心肠了,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位侍君身上必定有一些不能言说的秘密。
从身形上来看,侍君身量应该不低,但他身上没多少肉,看起来消瘦一些,露出的脚腕手腕上都扣着重镣,反衬的四肢更加纤细,让人忍不住就对他产生一丝怜惜之情。
宋嘉文之前被告诫若无必要不要打扰侍君休息,此时见侍君躺在笼子里没有动静,便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过去,挑了个方便把脉的地方将药箱放在一旁,跪下身子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才小心将手探进笼子里,正要将那人腕上的铁环往后推一推好把脉,没成想正对上一双睁开的凤眸。
双瞳漆黑如墨,眸光冰冷如霜。
“侍······侍君······”宋嘉文竟没察觉到顾敬之是何时醒的,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的心里也不知为何忽然咚咚狂跳,连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侍君,臣过来给您把脉。”
他说着就要继续探手过去,却看到那人忽然缩了缩胳膊,似乎是不想被他触碰。
宋嘉文身子一僵,尴尬道:“侍君······”
耳边想起一阵锁链的喧哗声,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宋嘉文用余光看过去,那位侍君大人正艰难的拖着手腕脚腕上的铁链试图坐起身。
他知道这位侍君之前是练过武的,但是经脉断了之后手脚就无法发力,连稚童都不如,稍微用力还会压迫到断裂的经脉,那种痛一般人都忍不了,但他却看到侍君硬是把手按在笼底的干草上,用颤抖的胳膊一点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坐起身的侍君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很多,似乎这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宋嘉文摸不准现在能不能给侍君把脉,他稍稍抬起身,目光上移,便看到了侍君的一只脚。
侍君现在是两腿偏向一边跪坐在笼子里的,因为姿势的原因其中一条腿朝他这边探了过来,那只脚就贴在了笼子的边缘。
细瘦的脚踝不堪一握,脏污也难掩那脚背白皙的皮肤,甚至可以看到半透明的肌肤下隐隐显露的青筋,脚趾微蜷贴在一起,微微泛红,看起来珠圆玉润,秀气可爱。
宋嘉文感觉自己一定是跪久了,否则怎会血气上涌,直冲到脑门上了呢······前胸后背忽然燥热难忍,像是有人拿了一床刚烤好的棉被裹在他身上,刺刺的发痒。
他按在地上的手悄然握紧,慌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但当他再次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在看着那人的脚。
只是这次他看的是那人足后的地方,在细细的脚踝后面有一道红线,那是侍君被挑断脚筋时留下的伤痕。
侍君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竟然被罚的这么重······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笼子里的侍君忽然动了动,那只摆在宋嘉文面前的脚蹬住了粗糙的栏杆,脚趾紧缩,脚背上青筋隆起,似乎是在用力调整坐姿。
栏杆上粗糙的树皮和细小的木刺就这么扎进侍君的脚心,那脚筋断裂的地方颤抖个不停,显然这动作给那人带来了强烈的痛楚。
“可以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伴随着微微喘息声传入耳,宋嘉文怔了一下,连忙直起身,又说了一声得罪了,小心托起侍君摆在膝上的腕子,将那上面套着的铁铐往其小臂上方移了移,这才小心按着那皓腕上的一条红线,探脉问诊。
昨日他已经跟随军照料侍君的御医询问了病情,也看了之前的脉案,跟之前相比,侍君情况已经大有好转,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侍君本身的底子好,又补药不断,先前的肺腑之伤已经好了大半,之后只要继续静养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只是经脉断裂之症是无法修复了,日后行走坐卧都要依仗他人,这种打击就连普通人都很难接受,特别是侍君这种练武之人,之后再也无法调动内力,相当于多年来练就的武艺全废。
他听闻很多伤了经脉的练武之人会自绝殉道,但侍君是皇帝的人,生死非自己能做主,自尽更是大逆不道,要累及家族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宋嘉文在心中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侍君受此打击该怎么熬过去。
诊了脉还不算完,他还要查看侍君的肩伤。
上次侍君是被人帮忙扶着坐起身的,这次既然侍君自己起来了,那就不需要去请外面那两位大哥了。
“侍君大人,臣给你的肩伤换药。”
宋嘉文说完又等了片刻,笼中人并没有回答他,他便知道这是侍君的默许,屏息看向侍君的上半身,从栏杆的缝隙里把手探进去,小心解开侍君身侧系带,又捏着衣领将上衣褪下。
侍君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如木偶一般任他脱下自己的衣服,薄薄的衣料挂在双臂上,露出缠满纱布的上半身。
宋嘉文将旧的纱布慢慢解下,强逼自己不要往侍君的胸前看,专心给侍君肩膀处的伤口换药,只是当他想把纱布重新缠回去的时候,就不得不面对那两颗嫣红的乳粒,还有上面挂着的小小金环。
那两个小环金光闪闪,十分耀眼,从头至尾都没有开口,竟是焊死在侍君的乳头上的。
他曾在医书上看过有人用金器刺穿乳头作为装饰,这种直接焊上去无法取下的他闻所未闻,除了皇帝,应该没有敢在侍君的身上用这种禁锢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