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世敏朝坐在对面的白尘音使眼色,白尘音端起茶杯徐徐饮茶,根本不看他。

······

温世敏心里暗骂白尘音白眼狼,犹豫了半晌,眼见着那小倌越发不行了,只好试探着朝独自喝酒的皇帝问道:“陛下,这个奴您要是不满意,臣可以再给您换另一个,您看如何?”

萧容景看了他一眼:“换一个,会比这个更像?”

温世敏被问的一滞,只好摇了摇头:“恕臣无能,这个是臣能找到的最像敬奴的小倌了。”

萧容景面色沉沉,随手将酒杯扔在案上,起身走到那小倌身边,示意下人抬起小倌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山峰一般锋利的墨眉,如同盛放着星辰一般闪耀的眼眸,白若凝脂的肌肤,俊朗又不失温润的脸庞······

这小倌和顾敬之有九成九的相似,但即使如此,即使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萧容景还是能轻易的发现这个人和顾敬之之间那些细微的差异,这些差异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这不是顾敬之。

他意兴阑珊的松开手,示意温世敏将人带走:“毒哑了,让他继续挂敬奴的牌子接客。”

“是。”温世敏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顾敬之逃走之后,南风馆里的敬奴并没有消失,温世敏找了跟顾敬之眉眼相像假扮敬奴去台上弹琴,把伺候的人也都换了一波,目前还没有人发现此‘敬奴’非彼敬奴。

现在这个差点被抽死的‘敬奴’是最像顾敬之的人,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他亲自在他身上用了一些手段,让他更像一点,这时候就算让他下去接客也不会有客人察觉出来换人了。

温世敏不知道萧容景为什么要他做这些,要知道当初顾敬之亮台接客,已经有传言他就是那个顾家大公子了,现在顾敬之在外面一定会暴露身份,而萧容景偏偏让他找一个‘敬奴’放在南风馆,看起来像是在故意帮顾敬之洗去小倌的身份。

萧容景的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觉得撕裂的扭曲感,温世敏有时候觉得他对顾敬之恨之入骨,有时候又能感觉到他对顾敬之独有的宽容和忍耐。

这是在他一开始把顾敬之接到南风馆就能感觉到的,萧容景把自己奴隶扔到青楼,还要一车一车的把顾敬之的吃穿用度都拉过去。

现在萧容景几乎把所有跟段家来往密切的官员都惩治了,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而顾家作为当初参与谋反的核心人员,却只是被关了起来,没有被治罪,也没有被审问,只是关在一个条件十分不错的牢房里,甚至给顾敬之的母亲专门请了医师看病,那老太太在牢里反而越发精神了······

萧容景对顾敬之做了极尽侮辱之事,但温世敏却觉得萧容景有时候会把顾敬之当朋友一样来维护。

萧容景对自己的心腹通常也不会摆架子,他关心自己的下属,帮自己的臣子解决事情,温世敏和白尘音更是受到了萧容景多方照顾,但温世敏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萧容景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感,那个人永远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所有人,他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但是没有人能靠近他的内心,甚至很少有人能触动他的情绪。

除了顾敬之。

温世敏想起那双即使含着眼泪依然不屈的眼眸,不得不承认,顾敬之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陛下,可需要再换个奴过来玩玩,臣新得了几个西域的雏倌,还没破过身,身子骨也结实,陛下可要试试。”

萧容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不用了,让其他人都下去吧。”

之前他萧容景心里郁结难解的时候常常会来南风馆找奴隶发泄一番,虽然不能彻底代替那个人,但至少事后心里的那种压抑的感觉会缓解很多,但是现在,面对这个和顾敬之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奴隶,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欲望。

他心里明白这种办法已经没有用了。

就算看到再多的血,让那个‘敬奴’流再多的眼泪,他的心里依然涌动着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怒意,那种怒意不是烈火,而是风霜,在他的心里刮起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暴风雪,但他在风雪中找不到那朵雪莲花。

也与只有杀戮才能让他的内心重新获得温度,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没有人能代替顾敬之,他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杀人取乐的暴君。

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萧容景看向白尘音:“段兴文那边如何了。”

白尘音回道:“还是只有前日他从胶州传来的消息,既然他已经见到了齐王,而且齐王对段悠悠多有不满,想来只要段兴文只要稍加引诱,让齐王和段悠悠离心是迟早的事。”

段兴文是段家旁支,曾教过齐王的儿子,一直郁郁不得志,后被白尘音说服作为内应,一直在帮他们传递段家的消息,这次白尘音特意让他以逃亡的名义前往胶州,帮忙救出萧容裕。

萧容景微微点了点头,他见过段兴文,对他的本事并不怀疑。

他又看向温世敏:“荣裕那边怎么样。”

温世敏言道:“据臣排进去给裕王殿下送饭的线人回报,殿下的已得医师救治,伤势已经有所控制,只是右臂上的伤口恢复的有些慢,用了京城送过去的药也没有太大效果,右臂依然无法自如活动,想来应该是伤到了骨头,恐怕只能回京再请御医好好看看,另外齐王府防卫严密,臣的人没办法混进去太多,而且牢房附近日夜都有顾敬之的人巡视,他们各个武功高强,想要劫狱有些难办。”

“等段兴文吧,朕的那个叔叔还没有那么好心,去收留一个已经没什么用的外侄女,应该就这几天了······”萧容景把玩着手里的一小段金链子,淡淡道:“让临州军营准备好,一旦接应到萧容裕,立即攻打胶州。”

萧容景交代完事情便没有再多留,温世敏和白尘音一同送走了皇帝。

温世敏朝白尘音问道:“老白,你说陛下就不怕齐王把段悠悠和顾敬之全杀了吗,我听说那个齐王心狠手辣,脑子不好使但是杀人可是不眨眼的。”

白尘音笑了一声:“你说,齐王和陛下相比,谁更狠。”

温世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在白尘音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说话呢,陛下那叫狠吗?那叫······那叫杀伐决断。”

白尘音看着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金吾卫,不屑道:“呵,人都走了你怕什么,陛下才是最心狠手辣之人,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即使如此顾敬之还是逃了,那齐王又能把顾敬之怎么样呢?”

温世敏吸了一口凉气,朝白尘音拱了拱手:“行,你真敢说,在下佩服!这天底下是不是就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当然有······”白尘音轻摇折扇,看着天上被乌云遮掩着的月亮,暗淡的月色映入他的眼中,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哀伤。

“我怕的东西很多,所以才每天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温世敏嗤笑一声:“你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看你前几天带人抄家的时候一点没有小心,这朝里好多人都骂你佛面兽心,怕你怕的要死,你没发现这几天都没人敢跟你打招呼了吗?”浭多好文綪蠊鎴??裙④漆⑴??玖⒉?陆Ⅰ

“多骂几声,我还怕他们不敢骂我。”白尘音无所谓的笑了笑:“我是既是陛下手中的刀刃,总是要让人害怕的。”

齐王府中的一处院子里,昏暗的院子里不时发出砰砰的击打声,那声音并不是很尖锐,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敬之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少女拿着双弩射靶子。

段悠悠穿着一身白衣,额上绑着一根孝带,手臂和肩膀撑起一只厚重的双弩,不停的重复着上剑发射的动作。

来到胶州之后段悠悠便想学一个武艺傍身,除了学习剑术之外,顾敬之又给段悠悠找人做了一只双弩。

一般的弓箭对于段悠悠这种不怎么练武的人来说有些太过困难,除了准度难以掌控之外,臂力的要求也很高,为了让段悠悠可以在远处击杀可疑人物,弩箭更适合她。

弩箭从搭箭到发射的过程稍微繁琐了一些,但是对臂力没有要求,精准度也更高,不管男女老少,稍加练习就可以初步掌控。

前几日段悠悠也只是白日练一练,但自从见到了萧容景送过来的首级,段悠悠睡的越来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