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他被宫人握住的手腕不停的挣动,曾经可以随意挥舞重剑的双臂现在虚软如孩童,即使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手腕上的束缚。

他忍不住挪动着双膝朝前移动了两步,却很快被宫人拉扯着腰间的竹条扯了回来,只能硬生生的承受竹刑的折磨,即使嘴巴被封,喉间的呜咽声竟也传到了殿外。

未央宫里的宫人都是见过顾敬之的,虽然皇帝召他侍寝的时候贴身伺候的还是惜华殿的宫人,但是顾敬之俊美又柔弱的孪奴身姿早已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不断从殿内传出,守在殿外的宫人们都听的心里发毛。他们许久没有见到敬奴了,一边为敬奴担心,一边又因为惜华殿的事儿心里犯嘀咕,所有人只是静静的听着那人压抑的哀嚎,没有一个人敢去替他说情。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孙公公今天是一定要给敬奴一个下马威看看。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宫女也只是互相看一眼,脸上均是无奈,现在唯一可以救敬奴于水火的也只有皇帝了。

德务殿内,萧荣景正在和内阁大臣们议事。

除了首辅段道言,剩下的五个大臣里,只有白尘音是他亲手提拔进来的,其他四个全是老燕皇时期就在内阁任职了,他们看起来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背地里却又跟段道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萧荣景想换掉他们不容易,但是想推行政令更不容易。

这洛河水患频发,赈灾要钱,治水要钱,每天上朝都有一群大臣为了这事儿争吵不休,他只能将这件事和内阁单独商量。

好不容易确定了赈灾银两,派谁去赈灾又是一通争论。

赈灾的物资不是小数目,花在什么地方,怎么花,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随便一处都能挤出来油水,若是不选一个得当的人过去掌管大局,这些钱能有十分之一用到赈灾上都算是他们良心发现了。

萧荣景当然不能让段道言一手把持赈灾事宜,但是他手里的人多是近两年新入仕的清流,资历深的不多,温世敏是他手里的暗刃,明面上资历不够,干不了这个事儿,而白尘音一个人显然又忙不过来,而且他身为内阁一员,若派他出去,这内阁就又成段道言的一言堂了。

萧荣景看着白尘音跟一群老顽固皮笑肉不笑的打机锋,只觉得头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灌了几口。

若是顾敬之在这里,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他何苦这么狼狈。

“陛下,您若是累了,不如就先回去歇息,老臣和各位内阁大臣们商量好了人选,再给陛下过目,如何?”

段道言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在为他考虑一样,萧荣景转了转手里的珠串,淡淡道:“宰辅年过半百尚且老当益壮,朕若是疏懒偷闲,如何对得起宰辅曾经的教导呢?”

段道言连忙摆手:“陛下言重了······”

萧荣景转过脸,又喝了一口茶,不咸不淡的说道:“是宰辅说笑了。”

从中午吵到傍晚,赈灾治河总都督的人选到底是落到了段道言的手里,但两个副手都是萧荣景的人,两边算是打了平手,至于其他具体负责的官员任职只能放到下次再商议。

段道言带着人走出了德物殿之后,萧荣景立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捏着眉心说道:“尘音,今日辛苦你了。”

“这段道言老奸巨猾,哪里都想参合一手,简直嚣张至极。”白尘音捏着玉骨折扇,眸中杀气四溢:“早点杀他了早干净!”

萧荣景看着杀气腾腾的白尘音,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当初他最看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顾敬之,另一个就是白尘音。

在他看来顾敬之是颇有个性的人,但他没想到看起来面相更温和一些的白尘音行事作风反而更加激进。

若是换做顾敬之站在这里,一定会更加隐忍,徐徐图之,决计不会说直接把段道言杀了这种话。

“他总有一天会死的,但不是现在。”萧荣景走到白尘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是时候,等过了这个夏天再说吧,尘音再辛苦一段时间。”

洛水的治理不是小事,白尘音也知道其中道理,他略略垂首:“陛下哪里的话,臣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天色不早了,跟朕一起用晚膳吧,顺便一起去看看敬奴。”荣景说着,率先走出了德务殿,白尘音跟随其后。

出了殿门,温世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精神奕奕的像是刚睡饱一样,他勾上白尘音的肩膀,笑的幸灾乐祸:“白大人这是怎么了?苦着一张脸,被那一帮老东西欺负了?”

白尘音撇他一眼,脚步慢了两步,和萧荣景拉开了一段距离,用极低的声音对温世敏说道:“陛下为何忽然召敬奴入宫?”

温世敏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这我哪知道,突然想他了?”

他说完就想跑,却被白尘音揪着衣领不放:“你把仇三的事情上报了?”

温世敏满脸无奈:“陛下让我每日都要汇报敬奴的情况,职责所在,我也没办法······”

“那也不必事无巨细,什么都说。”

“你以为我不说,陛下就不知道了?”温世敏拽回自己的领子,深深的看了白尘音一眼:“我也劝你一句,敬奴此人你玩玩可以,但千万别上了心,他总归是陛下的人,不是你能心疼的起的。”

第103章 | 98 那就证明给朕看吧

暮色渐深,未央宫中燃起点点烛光,萧荣景几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殿内传来了几声呜咽。

冯仪领着两个宫人打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听到这声音便觉得不好,问在门口跪迎的孙公公:“这是怎么了?

“回掌事,敬奴不愿跪迎圣架,奴才教导他多次,奈何他屡教不改,奴才为了惩戒他,便对他用了竹刑。”

竹刑······

冯仪听了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这竹刑可是对重犯才会用的刑法,之前的教导嬷嬷那么严厉都没有对敬奴用过,这孙公公竟然······

“大胆奴才!”冯仪呵斥道:“敬奴乃皇家御奴,身体娇弱,怎能受得住这种重刑,若是敬奴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孙公公听到冯仪的话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他微微垂着头,跪的规规矩矩,声音不卑不亢:“掌事公公只是听闻竹刑容易使人身体受损,却不知一刑可分十阶,从一阶到十阶刑量越来越重,牢里通常是直接上到八阶九阶才会让刑犯身体受损,奴才对敬奴只用到三阶,敬奴叫的厉害,怕是知道陛下要来,为了邀宠才这么叫的,奴才敢拿性命担保,他的身体决计不会有任何损伤。”

孙公公一通话说的有理有据,冯仪心中一沉,知道这人不简单。

他心里偏袒敬奴,也不过是因为这人曾经是孟姑姑负责看管服侍的,他说两句话行,说的再多就有些逾矩了。

说到底,这敬奴如何,跟他倒也没多大关系。

冯仪看向萧荣景:“陛下······”

明灭的烛光下,萧荣景的脸色和朦胧的夜色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只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发出的一声嗤笑。

“邀宠?朕竟不知道敬之已经乖巧至此了。”

萧荣景留下这句话就带人进走入殿中,孙公公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拍了拍膝盖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