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欠你一个当面的道歉。
“真的对不起,乔乔,为我所有说过的伤人的话,为我自私地享用你的爱、反而没有给过你对等?的情感,为我对你的不够尊重?,为我糟糕的控制欲,为我曾经妄想用爱把你囚禁在笼子里,为我们过去的那六年。”
他说完了。
这些盘旋在他心里六年之久的话语,这一刻,终于被?说出口?。
他原本以为这会很难的,坦白很难,把真实的自己?剖析出来很难,道歉很难,但其实也没有。
他一直在恐惧的并不是“坦白”这件事,他怕的是他说完这一切,乔夏却仍然?不肯原谅他。
现在,他就像是站在被?告席上的犯人,惴惴不安地等?待法官的宣判。
片刻后,乔夏开口?:“晏总,你可能不记得了,五年半之前的一个五月,欧洲的一家医院里,你看?到了一个正?在哭着的小婴儿?,病房里还开着财经新闻。”
晏云西猛然?一凛。
他……记得。
他记得的!
当时病房里一个大人都没有,那个小婴儿?一直在哭,他还在想,那婴儿?长?得有点像乔乔。
晏云西:“那……那是……”
乔夏:“嗯,那是白白出生?的那一天。我刚做完剖腹产手术,肚子被?切开,缝了七层,躺在旁边的病床上。我用隐形衣罩住了自己?。晏总,你当时离我不超过五米,离白白不超过一米。”
晏云西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住了。
乔夏继续说:“本来呢,应该是你陪着我做手术,应该是你给我签字,应该是你第一个看?到宝宝,应该是你待在病房里,陪着我,照顾我,叫我不要?怕。我们一起聊天,谈论?宝宝像谁,给宝宝取名字。
“可是那个时候,你明明离我这么近,我却甚至根本不想拿下隐形衣。我怕面对你。我不敢,真的。
“我那时……我有止痛泵,我不疼的,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知道如?果你质问我‘为什么你为了任务连孩子都肯生?’这种问题,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我要?怎么跑,跑哪儿?去。”
“过去的五年多,我其实经常会想起那一天。我会想,如?果我当时拿下隐形衣,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我是不是……做错了呢。晏总,我不知道。”
晏云西心中抽痛,像刀割一样疼,疼到简直就要?不能呼吸的程度,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捂住脸,眼泪就从指缝里浸出。
那是一个……因为害怕,都不敢面对自己?的乔乔啊。
他哽咽着说:“是我的问题,是我的,乔乔,是我让你明明就在五米之内,都不敢见我。你没有任何错,乔乔,真的是我的错,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乔夏:“我有我的问题,晏总,我也可以向你承认。我很怕疼的,也怕痛苦,我残疾过四年、我爸妈都去世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被?困死在了一张轮椅上,我真的是受够了那种日子。一旦有这种苗头,我就会逃避,我会想,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健康有了双腿,我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回去。
“我也欠你一个解释。晏总,我当初是真的没想要?伤害你,哪怕我不得不离开,我想的也是自己?去国外,等?到那个该死的任务完成就回来。离开的时间里,我不确定我是否被?允许和你联系,但是我真的会尽量让你知道,那一切非我本意。不过……说得再多,的确也对你造成了伤害。”
晏云西:“乔乔,你别这么说,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你没有任何错,你已经走了99步了,不要?因为自己?少走了一步就怪自己?。”
乔夏轻轻叹息了一声:“或许如?果我们都是勇敢的人,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晏云西道:“可是现在也不算晚,永远都不算晚。乔乔,我还能有一个机会吗?你可以原谅我,让我们重?新开始吗?”
话说至此?,他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乔夏说:“感觉不是很想原谅你啊,晏总。现在说了原谅,就好像我之前所有的难过、所有的不开心、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都白过了一样。
“就好像六年前的我在掉眼泪,现在的我不但不理解他,反而走过去给了他一耳光,说,哭什么哭啊,我都已经原谅了。那个过去的我,那个躲在隐形衣下面流泪的我,不是很可怜。”
晏云西觉得好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好像心跳都停止了,耳朵甚至都暂时失聪,听?不见声音。
几秒钟后,乔夏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乔夏说:“我不原谅六年前的那个晏云西,你也不必原谅六年前的我。至于现在的话……”
他轻轻笑了一声:“等?我看?看?,晏总到底变了多少再说。”
晏云西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乔乔,你,你是说……”
乔夏:“嗯。我们重?来。为什么不重?来呢,为什么不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人总不可能因为怕摔倒,路都不走了。我听?过一句话:‘我希望在死之前,拥有尽可能多的、高浓度的、让人觉得活着真好的时光。’”
他轻轻地说:“云西,你曾经就是这样的时光。”
晏云西在那刻,是真的控制不住汹涌而下的眼泪。
他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最后做的事就是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哭得无声无息。
不想让乔乔听?到他哭,就是不想。
原来他也曾经是……这样好的时光啊。
过去他其实不怎么敢回忆和乔夏的一幕幕,觉得那就像是刺向自己?的刀。现在,那些过往重?新在记忆里变得清晰,变得鲜活,变得栩栩如?生?。
那些本以为遍布荆棘的路途,突然?开满了鲜花。
乔夏:“晏总,你在哭吗?”
晏云西:“没有,我鞋带松了。”
乔夏的声音带着笑意:“嗯,晏总鞋带松了,在系鞋带。”
晏云西被?那笑意感染,心里的话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乔乔,你住哪里?我能来见你吗?我们可以在外面转一转,我好想和你说我这六年间的事。乔乔,我太想见你了。”
乔夏:“今天算了,我好不容易休几天年假,你等?我玩儿?两天的。”
晏云西有些失落:“好叭。”
乔夏:“今天和白白一起,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