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柔微风裹拂过祝乘风的身躯,让他在梦中备受蹂躏的身躯,得到了最舒适到缓解。
微凝的长眉舒展,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守候于身侧的巨兽,不舍轻蹭几瞬,再缓缓退回暗处。
梦中一切可怖的情形如雾散去。
一阵醒脑的清香绕于鼻尖,让昏沉堕梦的人神智渐清。
内侍周平候于塌前,看人清醒忙道:“驸马殿下的身体可还有不适?”
祝乘风睁眼对上帝制的腾龙祥云帐顶,眼睫眨动几下,才回神起身道:“劳周内侍挂怀,我已无碍。”
他起身才发现,自己外袍已除,玉冠也被取下置于一侧。这是天子处理政务时午憩的龙塌,身为臣下卧眠于此,便是极为失礼。
不等他再言,周内侍便唤殿外等候已久的宫人入殿服侍,又解释道:
“此番是陛下亲许,驸马殿下无需介怀,奴婢遵陛下令,前来照看驸马。看驸马身沉昏睡,便自主为驸马宽服,先前医官已为驸马诊断,言驸马此番是太过劳累所致。陛下特意吩咐,驸马醒来可自行乘撵出宫,回府静养。”
周内侍被召进殿时,驸马已经被陛下照顾的沉沉安睡,但他也只能按照陛下的吩咐,对驸马这般解释。
衣冠被整装穿戴好,沉默不语的祝乘风才朝东殿方向拱手一礼:“臣谢过陛下体恤。”
抬步欲行,忽然一顿:“不知周内侍可有看到一枚烟青椭玉?”
刚才穿戴衣服的时候,祝乘风就觉得少了些什么。
周平条件反射看向殿内一侧屏风:“奴婢不曾得见。”
看着内侍的反应,祝乘风凝眉一瞬,又颔首谢过,路过殿中的四方腾龙方尊时,冷不丁问道:“这里燃的香料可是一日几换?”
如今殿内的燃香,似乎和自己先前嗅到的有所不同。
周平又往屏风处虚看一眼,才回道:“陛下所用香料都是进贡而来,驸马若是喜爱,可向陛下讨要。”
没得陛下吩咐的内侍不敢随意回话,只能把这个话题推诿而过。
看驸马沉吟不语的样子,又道:“如今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奴婢先去给驸马准备轿撵。”
“陛下如此厚爱,我应去当面谢过陛下。”祝乘风作势要朝主殿而去。
周平忍下看向屏风的眼神:“陛下如今在处理政事,恐不便召见驸马。”
注意着内侍表情的祝乘风眼眸微眯,几瞬后才对内侍颔首淡笑:“陛下厚爱,臣下却不可生骄,既不能当面谢过陛下,那臣下也不可逾趄在宫中乘撵。”
说罢便径自迈步而出,从始至终,都没有跟随内侍的眼神,看向屏风处。
一炷香后,一手背于身后的贺兰决,手中摩挲着一枚椭形暖玉,绕出屏风,意味不明道:“祝慈渡……”
沉默几瞬,帝王挥退随侍众人,独自登上登仙阁,从高处俯瞰驸马远去的背影。
绯袍驸马,只身行于宫道。身姿卓然却透出几分孤寂来,似是于世间并无半分羁绊,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那道孤寂的背影,骤然如针刺入贺兰决心中,让他痛楚难当,凤眸突兀淌下热泪,一片水光中,眼前忽然浮现一副陌生情形。
穿着怪异服饰,留着短发的少年驸马决然道:“我再也不叫你哥哥了,你不是我的哥哥。”说罢只留一道远去的背影。
“哥哥我想吃糖。”短发驸马立于高大的船上,一语言罢,转身便投入大海。
痛楚难遏的贺兰决神智隐现癫态,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又忽然意识到,祝乘风留给自己的,一直是一道远去的背影。
初见时,他和众臣一起在这处,遥看状元郎策马而出的背影。
再见时,状元郎变成了和泰安联袂迈出殿门,接受朝臣恭贺的新婚驸马。而他就坐于龙椅,痴看驸马背影。
又见时,他是随泰安前来朝见的驸马,新婚二人牵手远去,留给他的也是一道背影。
到如今,他还是只能痴望于那道背影。
“祝乘风!!”
铺天悲痛席卷了帝王,他一手紧攥阁栏,厉吼出声,立时就要下令关闭宫门留住驸马。可他来时早已屏退了众人,而驸马已行至宫门。
绯袍身影刚迈出宫门,就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沉重的巍峨的宫门,在驸马身后缓缓关闭,隔离开了宫墙内外的人。
“嘎吱……嘭!”
看着如初见般迈出宫门的身影,贺兰决痛极悲极之下,一手握住阁栏,大力之下把实木阁栏生生掰断,断裂的碎木四处崩散。
实木断痕,把帝王的手掌划出道道伤痕,鲜血直流而下。
贺兰决神情疯癫,俊美脸庞扭曲一片,转身大步向着阁楼而下,被他握在手中的椭形暖玉,尾坠玉穗摇晃。
冰凉的穗子,唤回了贺兰决的神智,他垂下腥红的眼眸,用流血的手,颤抖着抚摸烟青色的椭玉。
温润的玉身,被染上了红到刺目的帝王龙血,玉尾下方坠了好几载的璎珞流苏,被换成了帝王御用的佩穗。
“哈……哈哈哈哈……”贺兰决癫狂嘶笑几瞬,高大的身形支撑不住般颓然后退几步:“一步错,便步步错……”
驸马和泰安婚约已成,他能用什么借口留驸马在宫中呢。
夕阳缓沉,冷风骤起,帝王腰间悬挂的帝制玉玦轻响,伴随着帝王的低语:“起风了,好冷啊,今载的春风太冷了……”
冷到他骨髓刺痛,彻夜难眠。
不知公主府的风,可如宫中这般让人难熬?
公主制驾马车缓慢行驶,祝乘风端坐于车内,眼眸微阖,手指下意识就要去摩挲暖玉,却摸了个空。
心头染上烦躁心绪,细思今日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