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怒骂声一顿,继而又大起。

天子抬手,杂音全无,朝臣们都跪了下去:

“陛下,百姓们历经两载的灾害,本就极度压抑,精神紧绷,如此之事铺于天下,臣等已经没有了任何颜面,百姓们也会觉得自己曾经被抛弃背叛。”

“臣等请求陛下下旨,派军压关,屠尽蛮夷,只有用蛮夷的血,才能雪此耻辱!”

周朝,武德充沛之国。

刚立国时,人人信奉九世之仇犹可报,民间狭义之士众多,以武犯禁者也是数不胜数,陛下圈废先帝后,并没有立即登位,而是大出律法,以维国朝。

如今民间没人敢犯律,但在律法之内,被人打上门还生忍者,是要被看不起的。

民间如此,朝内更是,武将家的公子,必定是要去战场历练,文人士子更是自小游学,遇到山匪,也是提剑就上。

在周朝,手无缚鸡之力之说,是极为侮辱人的。当今陛下杀威赫赫,公主也有杀神之称,这些是百姓们极为骄傲的,骄傲他们有一位威严却仁爱的君王。

如今要他们接受陛下的父亲,以前的君王,是那样一个没骨头,且专献媚于敌的人,实在太过残忍。

先帝的昏举,把如此武德充沛的国家脸面,扯落下来,踩进泥里。

这还不够,先帝还要联合外敌,来斩断他们的脊梁!

先帝是个蠢毒之人,一次次突破作为人的下限。

但那些百姓何辜!朝臣何辜!当今陛下和公主又何辜!

他们为什么要忍受先帝带来的奇耻大辱,先帝向蛮夷称臣时,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些臣子算什么?

算蛮夷的奴仆吗?

那百姓呢?算蛮夷的奴隶吗?

先帝的蠢举,实在骇人听闻,不稍几日,就会搅得举国动荡,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派兵出关。

朝臣齐齐请旨,天子沉默许久,抽出了腰间天子剑,剑尖划过舆图上的突厥众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多坏于此,蛮夷联盟既成,也易破。”

剑尖一路指向中原腹地,天子声音冷冽:“敌人来犯,灭之即可,但背后捅来的暗剑,要怎么拔除?”

天子话中之意,就是要处理先帝,但先帝已死,身为陛下的生父,总不能把先帝的陵墓给刨了。

朝臣一时无话。

祝乘风感受到贺兰池气到发抖,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出列踉跄了一下,被钟淮安扶住,他便顺势朝天子行礼:“臣,请陛下开祭坛,昭告上天,民间,废除先帝帝号,将其帝牌从宗庙移除。”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

天子目光幽暗,沉沉望来,祝乘风回望,钟淮安单膝跪地:“臣附议。”)Q哽新溜澪79伍一吧9

“皇兄。”因驸马之事,贺兰池再没称呼过天子皇兄,此刻唤来,他牵着驸马的手,单跪在了驸马身旁,也是要兄长废除自己的父亲:

“他生前如何待你我,上了年纪的臣子们也都知晓,他以前苛待你我也便罢了,但他不能死了还要来祸害我们!”

“以他的作为,难保以后还会不会发生今日之类的事件。难道我们余生都要替他承担他的罪过吗?废了帝号,他便不是我周朝皇帝,也不再是你我的父亲。”

说完这番话,贺兰池已身心俱疲,他高大的身躯,挤进驸马怀中,汲取着奢望的温暖。

被铁甲遮挡的后颈处,道道疤痕蜿蜒扭曲,祝乘风伸手抚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废除先帝帝号,是触及正统的大事,朝臣们感受到天子的威仪,额上冒汗,谁也不敢贸然声议,宗亲勋贵们,虽也脑恨于先帝践踏他们贺兰皇族的脸面,但到了这种时刻,还是要驳了这大胆的提议:

“先帝若废,正统有疑,天下……”

他们这边支吾,祝乘风面色冷肃下来,提神待要转身,看他强撑的样子,钟淮安拍了拍他,小声说了句我来,接着冷笑出声:“正统?当今陛下如何登位,诸位可是忘了?”

“他不是阴谋夺位,也不是从先帝那里继承而来!”

“这个帝位,是战场上杀出来的!”

“这两年来的安稳,是谁带来的!天下谁人不认陛下正统!”

“倘若先帝复活,看看百姓们,是认天子正统,还是认那昏君为正统!”

镇远大将军势若雷霆的话,劈醒了朝臣,他们理冠整容,齐齐扣拜:“臣,请天子,移废先帝,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天子收回和驸马对视的目光,俯身牵起驸马,待要开口,一个年逾七旬的宗亲跪前,老泪纵横:“儿子废除父亲,天所不容,近年气候多灾,难保是不是上天对陛下的责罚啊!”

“你怎能如此诬于陛下!!”朝臣们绝不容许自己的君王受污。

到了此时,祝乘风心中的怒火已升到顶点,他合眸调整好气息,豁然睁眼,眼中的冷意和天子如出一辙:“天所不容?”

他一指漆黑的夜空,袖袍在空中荡过弧度:“那先帝抛弃在西州战场的数十万将士,天怎么就容下他了?”

“陛下和公主,在西州殊死拼杀,他眼都不眨就把西州划归给了突厥,致使突厥如今在阵前讨要西州之地,而我们的将士,却连反驳之理也寻不出!”

“数十万的将士啊,他们背水一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维护的君王,把他们誓死守卫的地方,轻易划给了敌军!”

“如若将士们不守,真让西州归了突厥,西州的百姓怎么办?!”

“先帝逼陛下和公主去死!逼将士们去死!逼泱泱百姓去死!天怎么就容下他了!”

驸马冷厉如剑的声音刚落,外边惊雷滚落。

紫色电光照进殿内,宗亲老者惊骇昏厥,刚正了一辈子的御史老臣,喉间“嗬嗬”嘶哑,双目怒睁:

“先帝为一大害,搅乱人间,瘟神也!非人哉!!!”

凄厉的话音刚落,老御史直直冲向了殿内的盘龙柱,看那毫不收势的力道,几乎没给自己留活路,祝乘风大惊,牵着他的天子掷出天子剑,用剑柄把老御史打扑向地面,才没让血溅朝堂的惨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