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君阳对他们的情感,檀意或许是掺杂了怜悯吧,算是怜爱?穗玉的话,就是和之前欺压自己一笔勾销了,有点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后事感?毕竟君阳要回家了,所以他也算做个了断吧,还称不上爱,充其量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怜爱(没错,又是怜爱),还有在异世中纠缠过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些关于佛的大道理是我瞎编的,你们看个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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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低头看去,暗红的血液已经深至脚踝,随意挪动一下都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湿着鞋走到那人面前,祁君阳蹲下去看他的脸,发现散落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于是伸手拨开他的发绺,看清了他现在的状况。
青年被锁链残酷地绞在墙上,两只手分别被吊在空中,手指一根根被掰断,下半身浸在冰凉的血水中,血肉模糊,两侧的琵琶骨均被铁链贯穿固定,不断有血液从裸露的红肉里流下,一点一点汇聚在底下的血河里,积少成多地形成了如今的触目惊心。
祁君阳呼吸倏地困难了起来。
他颤着手抬起对方无力垂落的脑袋,一张熟悉的雪一般苍白的面孔映入眼帘。他的窒息感更为严重了。
从这个呼吸微弱,遍体鳞伤的阶下囚身上,他看不见半点对方以往笑过、哭过的模样。
就算是恨穗玉恨到极点,他也从未想过用如此极刑对待他。是他低估了檀意入魔的后果。
解开与腐肉黏连在一起的脏污衣物,祁君阳触到他冰冷的身体,在心脏处慢慢摸索,指腹骤然碰到了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仔细看去,是一道长长的、狰狞异常的疤。
像一道尖刺忽然贯穿了他的心脏,他感到了难以言述的哀伤。
联想到那日徐天泽对他说的话,以及去上界前他给自己的药方,这难受又陡增了一丝悔恨。
看向穗玉满是凝结血块的脸,他瞳仁中蒙上一层水润的亮色,似怜悯似不忍地在对方干裂的嘴唇上落下一吻,沾染的血迹中,他尝到了淡淡的木香。
在他离开后,拐角处一抹红色衣摆翩然而去。岂鹅裙柶⑦1凄氿?6溜一
再次和檀意见面已是六次眠宿之后。
进入自己的寝房,红袍黑发的檀意静静坐在床边,目光恬淡地看着指上扇动翅膀的蝴蝶,神情温柔,嘴角微勾,竟然有了几分佛子时期的淡雅。
听到鞋底与地板摩擦的声响,他抬手将蝴蝶放了出去,凝视着它美丽的姿态,淡淡问道:“你觉得人会去吻一个他不爱的人吗?”
祁君阳脸色骤变。他攥住了侧边的衣袍,道:“回尊上,一般来说,如果不是被迫的话,是不会的。”
檀意一动不动。这段对话没有下文了。
他同样看向蝴蝶飞过的地方,这只微小的生灵已经飞出去了。
两人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檀意率先站了起来。他神情平淡地走近祁君阳,与他面对面地对视,忽然道:“我后悔喜欢上你了。”
祁君阳怔住了。
“因为你,我每天都要被心魔质问,问我如何对得起一众对我寄予厚望的佛门子弟;问我为何要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问我……身为佛子为何要沾染上人间的贪嗔痴慢疑?”
隐秘的迷茫从他眼底逃出,“我不明白主持为何要让我去凡间游历。若是我最初就在大梵天安心修炼,不与你相遇、不对你动凡心,我大抵早已成佛了吧……”看着面前这张全然陌生的脸,他眼中光亮渐渐隐去,如秋风般冷寂道,“如今我每日痛苦不堪,睁眼闭眼都是那些被我残忍杀害了的人,我无法停止自己的举动,却又被欲望吞噬既清醒又堕落地做着这一切。想来,一开始我就不该对爱感到好奇,也不该对它上瘾。”
“成魔才是我的归宿我已经不配当佛子了。”
说完,他不再看祁君阳一眼,隐去神情离开了。
被这番话砸得心神不宁的祁君阳立马跟上去,想挽留他的手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了里边,眼睁睁地看着那片深红的衣袖从自己指尖一滑而过。
是结界。檀意在屋子外围布置了结界。
注视着他那明明艳丽却显得枯萎无生命的背影,祁君阳缓缓握紧了那只手,预感到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被困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每日都会有人送来水和食物,但出入是绝对禁止的,这也是檀意的意思。
照常有了困意就睡觉,他刚闭目假寐了大约一刻钟,轰隆的建筑倒塌声和刺耳的尖叫声就忽地袭来檀意的心魔又发作了。
一直以来稳稳维持的结界在此时出现波动,祁君阳看准时机突破了阵法,在遍地或逃命或被求救的魔族中赶到了塌陷主要地。
一进到内部,他就看到了在碎裂地板上抱头哀嚎的檀意。
这一次的发作比上次更严重,檀意跪在地上捂住耳朵,肩膀佝偻,指尖用力到嵌进皮肉里,衣袍大敞,苍白的脸上满是血痕,黑发黏连在一起,悲惨凄艳得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美丽但脆弱。
取下脸上的千相面具,祁君阳越过在一旁抱胸戏谑的心魔,以原本的容貌走到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
檀意被发丝投下的阴影所覆盖的狰狞的双眼疼得暴起,抠着如被钉子贯穿的大脑瞳仁慢慢转动,嘶哑又躁动地问:“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嘴唇闭合之间,他唇瓣干裂流血,明明是敌视的语气,沾着血污的脸上的神情却脆弱仓惶到了极致,双目猩红,黑雾状的魔气从他体内喷涌,让他看起来更像无意中堕入地狱却得不到救赎的迷途之人了。
怀着即将离去的、从而能宽恕一切的怜悯,祁君阳在能灼伤修真者的难以承受的溢散魔气中捧住他的脸,像吻一只受伤的雏鸟般吻了他一下,原本处于躁郁状态的檀意立马愣住了。
“你说错了。”接着檀意在房间对他所说的话,祁君阳开始一一反驳,“你并非不配当佛子,相反,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佛子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唯有尝过世间酸甜苦辣之人才能看透凡尘情感。正因你体会过凡尘的快乐、痛苦、堕落与悔恨,你才能超脱世俗,通晓是非,明白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你不必自责,不必愧疚,不必自卑,身为佛家之人,品尝苦涩之果是一种苦修,一种自赎,更何况这是上天注定好的你必有此劫。
“你的心因杀生而痛苦,因痛苦而赎罪,只有经历了一切的人才更知道怎样救赎他者。
“你的感情也并没有白费,那一吻便是证明:我亲口说过,我不会吻一个不爱的人。
“所以,不要再有遗憾,也不要再有悔恨,放心地做你自己吧。”
一番近乎温柔到极点的话如暖洋洋的海水般波散开来,檀意怔怔地看着他,禁锢在心脏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枷锁突然消失了,所有的自责与怨恨都化为了青烟。
一切都是值得的。
眉间血莲逐渐褪下深红,代表着慈悲的金光镌刻其上,无数金莲自他体内缓缓绽放,与血纠缠的黑发幻化为耀目的金,似金河般铺洒在地,尾端妙莲隐现。
巨大的佛影自他身后显露,由万千善念化成的莲座托着他慢慢浮上天空,一时魔域金光四射,连坠在空中彰显着它的权威的血月都被其所掩盖,光明融化了黑暗。
远在另一座魔城的江言鹤默默仰视着上空那位如获新生的男子,檀意大悟彻悟,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