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烦忧2
绿幕戏一连拍了两天,池星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一波冰火两重天。
前一分钟摄影师一脸花痴地叫好:“星哥打戏简直帅哭我!”
后一分钟赵天烁就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他再这么帅下去,我也要哭了。”
按照赵天烁的想法,「帅」不应该作为一个演员的唯一特质,男主演长得帅,仅仅是为了贴合剧本人物形象,或者单纯只是为了观众看起来更赏心悦目一些罢了。
以前拍其他的剧,也有男演员把帅当做优点,笑要拗角度,哭也要板着脸梨花带雨,拍出来的镜头除了脸好看,感情表达一点也不到位,像一个没有情感的陶瓷娃娃。
赵天烁没少痛骂这些帅哥都是「装逼怪」,硬生生地磨了一场又一场,才把戏熬出来。
可是池大帅哥这种情况又有点儿特殊。
与那些长相稍微拔尖,就把容貌当做自己的巨大优势,随时想显摆的花孔雀们不同,池星焰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帅哥。
赵天烁第一次在宋思危房间里认真观察他,就注意到了他优越的外形
模特身高,皮肤冷白,一双东方人难得一遇的漂亮大眼睛,鼻子嘴巴哪儿哪儿都是顶尖配置,还有一股他这个年纪特有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
按照陈圭在三人微信群里的说法,池星焰能在半年内借着一档歌唱节目得到现在的人气,除了本身过人的音乐才华,与他英俊的相貌和独特的少年气质也是分不开的。
「帅哥」这个词现在都泛滥了,变成跟「先生」「女士」一样的公式化尊称,街上随便拉一个倒垃圾的男人,都可能被称为「帅哥」。
直到到了池星焰这儿,「帅」这个形容词才掐掉水分,展现出了它真实的含义。
如果「帅」也像钻石一样有纯度的话,别人的帅顶多就是电视广告里用玻璃做的「八心八箭」假钻,池星焰的帅才是那种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一见就能倾心的「一颗永流传」。
赵天烁不得不认可陈圭选美的眼光,同时又在心里打起了鼓,因为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帅哥和不会演戏的装逼怪都是划等号的,池星焰这个帅哥格外帅,后面拍戏可能也格外会装逼。
现在他发现,比帅哥爱装逼更糟糕的是池星焰非但不把自己的帅当回事,他甚至连装都不会装。
池星焰的少年气,好就好在毫不矫揉的真实,可是作为一个演员,因为过于真实而失去伪装的能力,真实就成了原罪。
真实,这残酷的真实……赵天烁心里默念着《红与黑》里的经典句子,觉得这句话形容池星焰再合适不过,于是他又冲前面还在镜头前独自真实着的池星焰叫道:“表情再演得丧心病狂一点,你这是去杀人,不是去找小姑娘联谊,整那么帅干什么!看起来不假吗?装都不会装。”
「丧心病狂」这个词对池星焰这个学渣来讲,实在有点超纲。
成初十这个角色到目前为止都是跳着演的,剧情一点也不连贯。
没有前面的剧情铺垫,一上来成初十就直接「丧心病狂」了,池星焰自己也不是个变态,压根没有体会过丧心病狂是什么感受,他心里很没底,脸上的肌肉又开始不听使唤起来。
他忐忑地凭着自己的想象,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凶狠的表情,举起手里的弯刀,从高处借着威亚的力量,朝蹲在地面上的摄影师一刀劈下去。
“卡!重来!”
池星焰又被威亚绳拉了上去,吊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好久,才重新定好位。
紧接着他重复了七八次这个自上而下劈下去的动作,表情一次比一次凶狠,却是一条也过不了。
第十一次被吊上去的时候,池星焰觉自己的屁股都要被威亚勒开花了,面部肌肉也僵得不成样子,木着一张俊脸,任由工作人员像吊尸体一样把他拉到高空。
“赵导,差不多得了……”执行导演来来回回拍这么多条,有点看不下去,“电视剧不是电影,没必要弄这么细。我们辛辛苦苦拍这么久,剪出来片子可能也就一秒钟,观众都是边看剧边下饭,网播剧能快进,观众一高兴还会开个二倍速,这一幕直接就跳过去了,不会一帧一帧看那么仔细的。”
赵天烁没理他,盯着池星焰吊好威亚,重新定好位。一切都布置妥当,他才回道:“观众怎么看那是观众的事,我怎么拍是我的事。”
“你拍出来不就是给观众看的吗?要迎合市场,该拍帅哥脸的时候多拍一点,不重要的镜头就少拍,这样出来的剧播放量才高,才能卖上价钱。”执行导演道。
赵天烁转身找茶杯,牛饮一通后,将嘴里的茶叶啐回杯底,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表情:“我觉得陈圭不应该请我来当总导演,该请你。你跟他的路数一样一样的,我这样不懂套路的,就合该被市场淘汰,你俩这样上道的,才应该长长久久。”
“又寒碜上我了不是?”执行导演听出他语气里的挤兑意味,也没往心里去,“我其实挺佩服你的,舍得花时间精雕细琢,还敢冒着被制片人炒的风险去抬杠。
我呢也想明白了,什么艺术不艺术,梦想不梦想的,金主爸爸让怎么拍,我就怎么拍,梦想哪有饭碗重要。”
赵天烁道:“那你就把饭碗端好喽,按我说的来。池星焰那小子,不吊得他哭出来,不准放他下来。人后吃点苦,总比剧播了被人耻笑强。”
“你才该去演丧心病狂。”执行导演摇头笑道。
池星焰见两个导演唠嗑唠得挺起劲,也不敢打扰,就那么傻愣愣穿着威亚,在绿幕前站着。
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对赵天烁却总是有点犯怂,每次赵天烁一开口准没好话,而且骂人总是直戳痛处,从不拐弯抹角,让人不由得一阵难受。
虽然池星焰的难受持续时间很短,转眼就忘,但是在当时的一瞬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了一把。
只有有痛处的人,才会被戳痛。
演戏差这件事,已经从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演变成一个有些面目狰狞的怪兽,池星焰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有点惧怕,这让他心里一惊。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为这种不安的状态找到一个出口,但是每一次张口想问导演这里怎么演,赵天烁都能用那种粗犷的语气打消掉他虚心请教的念头。
一个自尊心甚高且坏脾气的人,是很难跟另一个暴脾气沟通顺畅的,池星焰在自己的困境里转来转去,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宋思危。
这个人或许能解救我,他想。宋思危,是你自己要来指教我的,可不是我在向你低头。
宋思危像是与他有心电感应一般,仰起头来,迎着池星焰探究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池星焰再一次被吊到三四米高的上空,低垂着眼帘,看地面上仰头站着的宋思危。
他本想问「丧心病狂」该怎么演,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调侃:“宋叔叔也在上面吊很久了,腰还好吧?”
宋思危点头道:“我腰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那就好,我还在想以前说录完节目要给你捎点枸杞补肾的,结果我又给忘了,不好意思啊。”池星焰道。
宋思危勾起唇角:“孝敬我就不必了,枸杞留给你自己好好补补脑子,年纪轻轻的健忘可不好。”
好的,这是宋思危第三次嘲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