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好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样小心翼翼的?”

宝玉往上房这边看了一眼,问道:“林妹妹和徐家妹夫是否已经到了?”

“早到了。”鸳鸯道,“已经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宝玉又问:“你看林妹妹如何?气色还好?还咳嗽吗?”

鸳鸯笑道:“你若想知道这些,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完了,何必又来问我?”

“我……”宝玉张口结舌,神情有些黯淡,原本准备好的借口此时竟也说不出来了。

之所以不进去,不过是他心中仍有遗憾,自知心境不够坦荡而已。

当初得知史湘云定亲之时,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询问对方是谁,也可以兴致勃勃地和史湘云说起和卫若兰相交的过往,替卫若兰说好话。

可是轮到了林黛玉,他却始终无法复刻当初的心境。

他是知道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失控,做出些不管不顾及为失礼之事。

既然如此,不如不见。以免给里面那对夫妻造成什么困扰,让林妹妹在夫家的处境变得艰难。

鸳鸯叹了一声,仔细与他分说道:“我看林姑娘的气色好多了,不但面色比先前红润,脸上也多了层肉。

徐家姑爷也是个极正派、极俊秀的少年郎,克己复礼,处处对林姑娘体贴。林姑娘面对他时,笑容也颇多,两人感情显然是极好的。”

宝玉忍着失落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对鸳鸯道:“老太太那边离不得姐姐,姐姐快回去吧。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呢,这便告辞了。”

说完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没给鸳鸯半点挽留的时机。

第40章 探春的心思

贾母年纪大了,精力本来就不如年轻人健旺,又因迎春的事伤心了一场,勉强支撑着留两人吃了饭,便叫人领着他们去了黛玉早先居住的潇湘馆歇息。

因鸳鸯要安置贾母,探春忙道:“我和四妹妹送林姐姐过去吧。”

惜春没有说话,却很顺从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探春身边。

一行人进了大观园,进了潇湘馆,徐茂行就很识趣地说:“我吃了饭犯困,好歹找个地方给我躺躺。”

紫鹃得了黛玉的示意,便领着他去了黛玉的书房。他们姊妹三人便进了内室,说一些姑娘家的私房话。

才一进门,探春便迫不及待地问:“林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徐姐夫他对你真的好吗?”

因着有迎春的前车之鉴,她心里实在是忐忑,就怕黛玉未免老太太担心,只拣好话说,有苦都往自己肚里咽。

一向寡言的惜春也道:“这里就咱们姊妹几个,林姐姐是知道我和我和三姐姐的,我们都不是多嘴的人。

你若心里有什么苦楚,尽可和姐妹们说说。便是我们没本事帮不上忙,你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比起探春,惜春因东府的一干乱象,对婚姻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感。

她嫂子尤夫人是多好的一个人,不但生得貌美如花,更是性情贤淑,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

可就是这么好一个人,她大哥贾珍却半点不懂得珍惜。家里有名有份的妾室就有好几房,更莫说那些被他沾染过却未给名分的丫鬟媳妇们了。

更叫惜春恶心的是,就连嫂子尤夫人的两个娘家妹妹,也没逃过贾珍的咸猪手。

家里的丫鬟媳妇也就罢了,连尤夫人的妹妹都不放过,显见得是把尤夫人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半点不顾忌尤夫人管家时底下人会不服。

她的亲生兄长如此,被寄养到西府之后,抬眼所见的贾赦贾琏父子这些都是一丘之貉。

就算是人人称赞端方持重的堂叔贾政,也偏宠粗鄙妖娆的赵姨娘,对自己的正妻王夫人不假辞色。

生长在这种环境里,让惜春对“婚姻”这个词汇不得不敏感,不得不生出恐惧和厌恶。

当初迎春出嫁时,全家上下都喜气洋洋,唯独她默默不语地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能做的也就是不打扰大家的兴致而已。

后来轮到黛玉出嫁,她也不能替黛玉高兴。

只因她想象不出,一个女子嫁人之后,要有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得夫婿敬重,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

两位妹妹的一片真心,黛玉如何感觉不到?

她先是笑着摸了摸惜春的头发,神色坦然道:“你们姐夫对我真的挺好,家人们也都对我很是敬重。二爷刻苦攻书,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全由我一言决之,他并无异议。”

探春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眉眼没有半点勉强,不由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笑道:“那就好。说不得咱们这些姐妹中,就是林姐姐最有福气了。”

她虽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却并无寻常少女的怀春之心,所思所想都比较实际。

在探春看来,女子到了夫家之后,能得到全部的管家权,还能有丈夫的支持,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可是惜春却道:“林姐姐也别因这个就轻易信了他,须知日久见人心。”

很显然,她还是在说迎春的事。

当初迎春刚成婚,三日回门的时候,提起那孙绍祖不也是满脸娇羞?

可是如今呢?

这还不到一年呢,迎春在孙绍祖眼中,变成了他五千两银子买来的糟糠,被他弃若敝履,糟践得不成样子。

可见男人的一时温柔都是不能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