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上前拦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拍抚,柔声道:“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入侯门深似海,王府比侯门更甚。
以迎春的性情是不会主动惹事的,只要没人去害她,没传出不好的消息来,那她多半就是安稳的。
若是哪一天忽然传来的喜讯,比如说迎春有孕了,那时候才是真正要担心呢。
以迎春的性情手段,若无外力护持,有了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
探春仍旧愁眉难展,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一直见不到人,也没个具体的消息,到底是放心不下。”
但她也明白,这件事不但她没办法,林黛玉也没办法。无论是林家还是徐家,都和宁王府没有交情,且看样子都不打算在几位皇子中站队,自然也没有途径得到宁王府后宅的消息。
倾吐完了之后,探春自己先转移了话题,“说好了带你来看好东西的,哪只光顾着说话了。”
她起身自己走的内饰,不多时捧出一个窄长的匣子来,看样子里边装的是一幅画卷。
等匣子打开,果然是一轴一尺多宽的卷幅,被两圈红绳缠着。
“这是谁的画?”黛玉凑过去问。
探春轻轻把卷轴拿出来,又细致地解开红绳,让黛玉接着一端,两人慢慢展开来看。
卷轴很长,展开来将近一丈。黛玉一眼就看出来,这该是宋朝以前的山水,是数幅竖卷拼成的山水大图其中的一卷。
“这画的风格,像是南北朝的,像是宗炳的笔触。我赏过他的《颍川先贤图》。”黛玉一边欣赏,便在山林木石间寻找画家的落款,果然在一处白石上,看见了篆体的“宗炳”二字。
南北朝是山水画形成的初期,还不流行留白,也没有专门给画家提字用印的地方。
画家往往把自己的名号隐没在画作之中,就比如这“宗炳”二字,不细看就是白石上斑驳的纹路。
探春有些得意,说:“这是定亲之后,郑家送过来的,据说是已经失传的《嵇中散白图》中的一幅。虽不知是真是假,单只这画功,也足以称道了。”
姐妹二人正赏着画,忽然侍书进来禀报:“姑娘,二奶奶来了。”
探春忙道:“快请进来。”
林黛玉立刻无心赏玩画作了,又和探春一起,小心翼翼把画卷了起来,重新缠好装在匣子里。
这时候,王熙凤爽朗的笑声已经传了进来。
“你们姐妹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门守得这么严实。”
第206章 鹦哥
林黛玉笑道:“既然是悄悄话,自然是不能让你听见的。”
说话间已和探春一同起身,走到门口,一人挽住王熙凤一条手臂,硬生生把人搀扶了进来。
探春装模作样道:“好嫂子,快叫我们扶着你。你领了我们的情,可得好好替林姐姐办事。”
“那你们可得服侍好了,琏二奶奶可不是热量就好就能笼络住的。”王熙凤咳嗽了一声,端出一副矜持的面孔,一双湛湛生辉的凤目里却又禁不住流露出笑意来。
话还没说完,三人都忍不住笑得直打跌。
侍书把残茶撤了下去,又端了三盏新茶来。见探春摆了摆手,意思是这里不要伺候的,便带着小丫头们又退了出去。
“二嫂子,怎么不见平姐姐?”林黛玉问。
王熙凤道:“如今家里人少了,偏又都是老爷太太们跟前得脸的,有好些我都使唤不动。每常出门时,只好留了平儿给我看屋子。”
林黛玉看了探春一眼,见探春笑着给她打眼色,就知道王熙凤这话不尽不实。
她登时便啐了一口,笑道:“二嫂子哄我玩儿呢。任凭他是什么刁奴,任凭他有几辈子的脸面,从二嫂子手里走一遭,哪一个不都得服服帖帖的?”
王熙凤最爱听奉承话,更何况还是她自来便看好的林黛玉的奉承话,脸上已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捧了她一句后,林黛玉又表示自己懂得适可而止,正色道:“你的事我也不多问,我这里却有一件事,别人都帮不得,非得二嫂子出面不可。若二嫂子肯帮这个忙,我自然有好酒谢你。”
一点东西王熙凤自然是不缺的,但她要的就是这个态度。毕竟无论是谁,给别人帮了忙,都会希望别人心里记着自己的好。
“妹妹这话就见外了,什么谢不谢的,好像我缺你那点东西似的。”王熙凤喝了口茶,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妹妹有事就说,但凡是我能帮的,哪有不允?”
嘴里虽说得乖觉,但她的神情已忍不住矜持了起来。偏言辞间又不大包大揽,给自己留下了推脱的余地。
王熙凤永远是王熙凤,虽然没什么长远的目光,甚至势利又短视。
但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该怎么达成自己的目标;知道什么人可以踩一脚,什么人应该奉承着,什么人应该多多交好。
很显然,如今的林黛玉,就是需要她着意交好的人。
可饶是如此,她也会给自己留下可供进退的空间,不会让人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林黛玉心中赞叹了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只作寻常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嫂子帮忙找个人。”
在她的嘴里,就是某次来探望贾母时,偶然遇见了一个极合眼缘的丫头。
后面又来了几次,再也没见过那丫头,只依稀记得,那次有人喊那丫头作“鹦哥”。
“我当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个。”王熙凤暗松了口气,这才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你放心,很快就给你找出来。”
贾母屋里的八个大丫头她都认识,并没有一个叫鹦哥的,想来最多也就是个二等丫头。
且不说她这管家奶奶调走一个二等丫头本就不难,只说以贾母对黛玉的疼爱,但是直接找贾母讨要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