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声子湛, 宁知澈如梦初醒,气极质问:“你来找孤做什么!发现孤没死,想再来下一回毒?”
苏吟知道他这时候才刚活过来没两天, 正在气头上, 闻言迎着宁知澈冰冷的视线走到床沿坐下,诚恳道:“不, 我是来道歉的。”
宁知澈轻嗤一声,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讽自己:“你两个多月前来南阳毒害孤时还说是来陪孤过生辰呢。”
苏吟心虚地低下头。
“你那时说什么来着?”宁知澈赤着眼死死盯着她,“你说我们每一年都要陪彼此过生辰,今年自然也不能落下;你说想要亲眼见证孤束发戴冠;你说你想孤想得想哭, 过来见我一面。”
“骗子。”宁知澈颤声道, “你看见孤这般蠢, 被你耍得团团转, 这么轻易就上了你的当,是不是很得意?”
苏吟正要开口, 躲在窗外偷听的裴疏忍不住现出身形来, 义愤填膺道:“殿下可算是清醒过来了!她就是个骗子, 您这回可别再信她的鬼话了!”
宁知澈瞬间皱起眉头。
苏吟站起身想过去把窗子关了, 却被宁知澈迅速拉住。
青年郎君眼里一半怒意一半慌乱:“去哪里?孤和你的账还没算完,你休想跑!”
苏吟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低眸看向他攥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这时候的宁知澈刚满二十岁, 不似三年后归京称帝时故作轻浮, 又是重逢第一晚便让自己当着他的面脱衣沐浴,又是口口声声“朕在床笫间喜欢人妇”,方才即便出手这般急, 也仍记得男女之别,连拉她的衣袖都只是碰了小小一角而已。
苏吟抿唇一笑:“我想和子湛单独说话, 不想听外人插嘴,打算过去把窗子关上。”
裴疏冷哼一声:“你先前做出这种事,还想和殿下单独说话”
“裴疏!”宁知澈沉声喝止,“带着人退出五十步外,孤有事再叫你。”
裴疏虽然知道宁知澈放不下苏吟,但听到这句话仍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殿下,你才刚捡回一条命,余毒还没清完呢,还敢信她?”
苏吟眸光动了动。
当初宁知澈是因在听到她与谢骥成婚后气得呕血,才导致留了三分余毒在体内。如今她不会再和谢骥成婚,宁知澈应就可以顺利清去余毒了。
宁知澈平静道:“你出去,不必担心孤,孤心中有数,这次有防备,不会再重蹈覆辙。”
裴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道:“殿下都打算让我们滚出五十步远了,这还叫对她有防备?”
苏吟心知裴疏后来的恭敬平和应该是宁知澈训诫了三年的结果,现在的裴疏对她充满怨气。
她理解裴疏的愤怒,却不愿听他呛自己,转身拉住宁知澈的手轻轻晃了晃,柔声道:“子湛,叫他走好不好?”
宁知澈上一次与苏吟牵手还是在幼年天真烂漫时,自苏吟满十二岁,莫说肌肤相贴,许多时候连说话都要隔着屏风。
感受着掌中玉手的纤软柔腻,宁知澈长睫颤了颤,手指拢紧收力,镇定掀眸看向裴疏,吩咐道:“退下。”
裴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主上:“殿下?”
“退下。”
裴疏脑门直突突,到底还是咬牙应了下来,恶狠狠瞪了苏吟一眼,憋憋屈屈带着人退至五十步外。
外头终于安静下来。苏吟愉悦扬眉,重新坐下,朝宁知澈伸出手:“把药给我,我喂阿兄喝。”
宁知澈瞥她一眼,淡声道:“孤当日被你喂了一盏毒酒,如今可不敢再喝你喂的东西了。”
苏吟只当没听见,没费多少力便将药碗从宁知澈手中夺了过来,松开那只握着他的手,舀了一勺汤药喂至他唇边。
宁知澈对上那双盈满柔情的熟悉水眸,下意识启唇喝药。
苏吟没忍住笑了一声,换来青年恼怒地夺回药碗一口饮尽,啪地一声将空碗搁在木案上。
“先别急着笑,孤与你的账还未算清。”宁知澈漠然道,“孤和你相识多年,原以为自己与你是两情相悦,不成想竟是孤自作多情。”
他看着苏吟的眼睛,湛黑眼眸如一潭死水般沉寂无波,“苏明昭,那样折磨人的毒物,你是如何做到笑着喂给孤喝的?”
苏吟一哽,心知他这句话的重点不是下毒,而是“笑着”。
“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圣上先前下令处决苏府男丁的消息应该传到南阳了,阿兄应该能猜到我为何要背叛你。”即便不是第一次听他质问,此刻苏吟仍觉出声艰难,“若不演得像些,如何能骗得过你?”
宁知澈沉默良久,哑声道:“就算你有苦衷,可你毒害孤后为何一句解释都不给,难道你达成目的之后还要继续演吗?”
苏吟涩然解释:“当时外面……有旭王的人监视。”
“好,”宁知澈点头,“好。”
他眸底赤色越来越浓,“就算如此,那你为何能做到那样冷漠地看着孤吐血倒地,难道旭王还会连你为孤伤心都不准吗?”
“这倒没有。”苏吟低下头,“我也不知道那日为何会那样对你。我就是觉得……既然做出那样的事,若再表现出一副伤心不忍的模样,实在虚伪恶心。”
宁知澈又静了一阵,道:“你叫孤如何信你?”
苏吟沉默了下来。
屋中陷入一阵漫长的静寂,最终还是宁知澈先开口打破:“你如何知晓孤还活着,又怎么知道孤藏身在这里?”
苏吟听他不再逼问,默契地顺坡下驴,面不改色扯谎:“我祖父查到的。”
“你祖父?”宁知澈知道苏吟的祖父早已过世,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找到家人了?”
“是。”提起祖父,苏吟眼中不由泛起几分暖色和骄傲来,“你也识得,就是定北侯爷。正因有祖父护着我,我才可过来找你,不必再与旭王为伍,也不必担心旭王报复。”
“定北侯?”宁知澈一怔,“难怪。”
想到苏吟做了十八年的孤儿,宁知澈暂且散了心中怨气,神色缓下来,“谢侯爷爽朗开明,又疼晚辈,定会是个好祖父。”
苏吟弯了弯眸,转而想起谢骥的身世,笑意僵在脸上,犹豫道:“还有一桩事……我知道娘娘与裴将军的孩子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