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麻纸堆叠在书桌上,随着最上方的毛笔挪动,互相?摩擦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李映池握着笔,小脸严肃,就好像在进行什么重?要的研究似的。

蒋寻墨坐在他身旁垂眸看着,清隽的眉眼柔和如水,耐心地让李映池自己发挥。

这是李映池第三次来自己这儿来学字了,进步很大,虽然仍有?些生疏不管是握笔方式还是笔顺。

蒋寻墨尽量抑制住自己想要手把?手教少年写字的冲动。

不过?李映池学东西很认真,也很乖,说什么就听什么,不对的就会?立马改正。按照这样的进度,没多久,李映池就会?将这几天教给他的字练好了。

蒋寻墨想,哪怕是天底下再?严厉的老师,估计都会?为?这样乖巧听话的学生柔下声来。

但?他仍不可避免的有?些烦恼。

并不是因为?李映池的学习问题,蒋寻墨所烦恼的事,是关于白允川的事。

书房内点着熏香,蒋寻墨不喜浓香,窗户总是打?开着通风,外头的风一灌进来,窗边栽着的竹林就阵阵作响。

墨味连带着檀木味的熏香,一同被吹散在空气?中,只剩一点微弱的甜香,在凌乱起舞的墨发里纠缠。

风停后,那香味仍萦绕在蒋寻墨身旁。

蒋寻墨视线落在少年认真的侧脸。

白允川留下来的原因,他不难猜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烦恼。

少年如日月精华凝聚而成的珍宝,一旦揭下遮挡住的光芒的斗篷,就会?引起所有?人的争抢。

所有?人都想将他藏在自己的怀中,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将他带走,离别人越远越好,最好去到一个只有?二人的世界,永远永远地独占他。

一向被人当成清风明月,似乎对世俗从来没有?欲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举人老爷,也不得不承认。

他不会?是例外。

蒋寻墨望向窗外,下颌线的棱角在侧身时显得更为?明显,因为?常年不外出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在日光下有?些脆弱的透明。

也许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心无欲求的自己了,他早就陷入了少年的眼眸,陷入了布满诱惑陷阱的蜜池之中。

白允川作为?太子身边最为?重?视的南齐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深沉如蛇的心思,高?超过?人的武功,以及浸染多年学到的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皇室谋略,都让他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剑。

冰冷,寒凉,唯利是图。

这样的人,恢复记忆后,怎么还会?甘心待在一个偏远的乡村之中。

他必定?有?所图谋。

南齐王所图谋的,除了少年这个人,蒋寻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吸引到他。

漆黑如夜的眼眸沉得几乎能?将一切溺如其中,蒋寻墨重?新将视线放回书桌前的少年身上,眼中蕴藏着的情绪令人无法直视。

或许他一个举人如今无法与南齐王抗衡,但?只要白允川一日不认回身份,他就会?多一丝带走少年的机会?。

他不愿意让李映池落在白允川这样的人手中。

白麻纸被少年举起一个角,漂亮圆润的眼眸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度,好似个邀夸的小猫,将练习的成果展示在蒋寻墨眼前。

“寻墨哥,你看看我这次写得怎么样?”

有?人还是很在意原来的称呼,觉得太过?生疏,于是潜移默化地让少年改了口?,虽然不是更为?亲密的称呼,但?也已经足够。

蒋寻墨在对待李映池的事情上,总是会?多出更多的耐心来。

他坐得离少年更近,仔细端详着这次的新作品,再?开口?时却不是夸奖。

“小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县城里?”

“什、什么?”李映池有?些惊讶地睁大眼,清澈的眼眸中是蒋寻墨毫不掩饰地目光。

他放下手中写满墨痕的纸,牵起李映池放在桌上,因为?疏忽而沾染上了墨渍的手。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柔软白皙的小手,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更像个贵公子,蒋寻墨柔声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县城里,去县城读书,那儿有?更好的学堂。”

“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到时候你和我住在一起,我会?照顾好你的。”

“好吗?小池。”

他温声说话时,话语的内容都像是过?了遍水似地软和,就连念个名字,也莫名带着些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地沉溺感,让李映池都有?些昏了头。

李映池俏丽的小脸呆滞几秒,有?些纠结地咬住唇瓣,而后又松开。

迷迷糊糊的小脑袋费力地思考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话题就从练字变成了去县城读书。

李映池犹豫片刻,小声问道:“可是我家的稻子还没晒好,那怎么办?”

蒋寻墨闻言眉头一皱,难得有?些烦躁的模样,“没事,让白允川去晒就好了。”

说着,他又好像意识到什么,语气?一沉,“白允川平时让你干活?”

第048章 吝啬小农夫(二十六)

“没有, 都是我自己要去帮忙的……”李映池愣怔片刻,细声回答道。

这倒不是假话,除了他自己要求去田里的那一次, 李映池就没再干过什么活了。

家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白允川一人包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