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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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时白日里受了惊吓的缘故,锦棠眼看进入梦乡,就会猛然一抽, 待抽过了,抽噎两声, 又轻轻叹一口气, 似乎极为伤心。

只要她一抽, 陈淮安立刻便伸手过去,如拍小婴儿一样轻轻的拍抚着。

两辈子她都有这样一个惊惧难安的毛病, 只要陈淮安在身边,坐在身畔, 伸手轻轻拍拍,她于梦里抽噎片刻, 哭上片刻,挨着他一只手, 也就睡稳了。

他轻轻合上书, 是一本宋代朱熹所著的《论语集注》。

朱熹是宋代的儒学、理学大家, 也是唯一一位非孔圣人亲传弟子, 却配享祭孔庙的大圣贤。

当今科举, 以四书五经为基石, 而朱熹的集注, 在考试中则尤为重要, 如今乡试, 会试的考题,理论,依及考官们判题的依据,皆从朱熹的批注中出。

但这本书在街面上是无售的,它做为手抄本,一直在仕宦阶层流传。

像贫家,或者寒门举子,没有三五代的家学渊源,压根就接触不到这些集注,所以人们才会经常说一句话:寒门难出贵子。

而陈淮安手里的这一本,是他生父陈澈从京城寄回来,给他读书用的。

不过陈杭当然有他的私心,在陈淮安翻到这本书之前,陈杭将它束之高阁,除了嘉雨之外,没有给任何人翻阅过。

所以,陈嘉雨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人称神童,而他却是个风流酒家。

对着罗锦棠,之所以陈淮安嘴硬,抵死不肯说上辈子为何而败,就是因为他发现上辈子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路是条断头路。

生父陈澈,也并非他能稳蹋而上的登云梯,而是他的断头台。

养父母也不过放任,纵溺,让他在前半生碌碌无为而以,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他的不自律,以致前半生荒废。

生父陈澈,才是彻彻底底,葬送他人生的哪个刽子手。

上辈子原本他还能再战的,可是婚姻已然千疮百孔,锦棠也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陈淮安在权衡之后,舍弃了刽子手一样的父亲,选择放手,主动让内阁一派输给宁远侯林钦,倒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在他和锦棠以然无法再续前缘的情况下,比他更成熟,更稳重,当然家庭境况更简单的林钦,会是锦棠下半生最好的归宿。

谁知他放手了一切,在幽州打了一年的铁,像只猴子一样任朝廷玩来耍去,就只为锦棠能过的好一点,最后她去见他时,却满脚烂疮,破衣烂衫,慢说过的好,简直沦落成了乞丐。

这笔帐,又岂能不算?

陈淮安所面临的局面其实比罗锦棠更难。于她来说,只要葛牙妹在,酒肆在,她童年的幸福,家人,一切就都在。

可他不一样,他分明亲人很多,却又六亲无靠,分明身边熙熙攘攘全是宾朋,可那不过酒囊饭袋的狐朋狗友而已。

今年都二十岁了,陈淮安才发现唯有认真读书,科举致仕才是这辈子唯一的出路,而可怕的是,他上辈子虽说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却全是为讨皇帝欢喜,而做的应制文而已。

真正要从秀才考到举人,再到监贡生庶吉士,一步步的靠上去,那凭的是真才实学。而他十年官途,虽说字全识得,但除了《三字经》和《百家姓》,余的书本都忘光了。

乡试还有两年,他只要肯勤学,吃两年苦,当是能考得上的。所以这不过远虑,而真正的近忧,当务之急,还是葛牙妹这五千两银子的印子钱。

要说打官司,拆穿孙福海拿树舌骗葛牙妹的阴谋,印子钱就不用还了。但是,树舌和灵芝差别并不大,孙福海到时候当然要赖账,说自己给的是灵芝,却叫葛牙妹自己还成了树舌,总之,这样一来就是个扯皮的事儿,怕还得招官府来查孙乾干的死因,所以并非上策。

亏即吃了,就想办法把钱还上,至于孙福海哪个人,等葛牙妹的急解了,再慢慢儿教训。

这样想着,陈淮安轻轻搓了搓手,借了念堂的纸笔与墨,蘸好了笔,一字一句,认认真真便抄起那本《论语集注》来。

*

夜里下了一夜的雪,一早起来推开房门,便是个银妆素裹的世界。

高高的柿子树上间或啪的一声,往下掉着熟透了未及摘的大黄柿子,掉进雪里头,半尺深的坑,瓤子砸的稀烂。麻雀站在干枝子上头,看到厨房里泼出来的水,扑天抢地的,来抢那里头的米粒子。

这种天气,就该围着热乎乎的红泥炉子,呷一口小酒,再配一勺炒米花生的。所以,打早起酒肆一开门,打酒的人就排成了长队。

锦棠一件蓝布面的棉直裰,脖子上围着一根羊绒面的凌风,暖暖和和,头发高高绾成个道姑发髻,一张瓜子小脸儿脂粉不似,清透明亮的白,两颊晕染着淡淡的粉意,不似个妇人,倒像个竹山书院的小秀才一般。

她站在柜台里收钱,念堂沽酒,一枚枚的铜板哗啦啦砸进来,她便将它们一百枚一百枚的串起来。

来的皆是熟悉的酒客,当然,大多也都是些整日灌黄汤的登徒浪子们。

119.大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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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再多买一点点, 你就能看到我的更新了哦。  他死的太冤,不明不白,还想再回到京城, 回到当初的位置, 去再战一回,当然就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会轻易流落匪道。

所以他最先想到的赚钱手艺, 就是抄书。

生父陈澈在被流放之前,曾寄给他一整套的《朱子全书》, 他目前只找到了《论语集注》, 于是, 前些日子便整夜整夜的抄, 最后抄出一整本来,便拿到县里最大的书店,墨海书斋去卖。

墨海书斋的东家冯有莲是当初和陈杭同年考过举人的落第秀才,考到五十岁上中不了举, 索性就开了个书斋, 专给竹山书院的学生们供书。

他一见竟是《论语集注》这种便秦州城也难得一见的珍本,当即就给了陈淮安十两银子买下了它。

陈淮安一看一本集注就能赚十两银子, 当然大喜, 兴冲冲的回家, 就去找那一套《朱子全书》, 想整个儿抄一遍, 卖给墨海书斋,由此挣上一笔钱。

但从陈杭的书房,再到齐梅的正房,翻遍了整个家里也没有找到那套书,最后问到齐梅跟前儿,齐梅指着何妈说:“这不识字的老货,把它当成废书给引成炉子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陈淮安望着养母故作天真的脸,也只能摇头苦笑,书当然没烧,不过是齐梅不想叫他看到而已。

这时候,他就想,既已经有本《论语集注》了,不如我帮墨海书斋多抄几部送过去,一本不要五两,二两银子也得,抄上十天半个月,先把葛牙妹那三百两的利息还了再说。

不过,等他赶到墨海书斋时,却发现竹山书院学业最好,夫子们赞不绝口的,五年后会以金殿第二十七名的成绩高中进士的葛青章,正坐在书斋的后院里,一字一句,极为专注的,在抄那本《论语集注》。

据书斋东家冯有莲说,葛青章抄一整本《论语集注》,只需要二百文钱。

一本二百文钱,就算抄白了陈淮安的头,也挣不来三百两银子啊。

所以,在抄书赚钱无望之后,他又想到了孙福海。须知,那一大笔的印子钱,其实也是孙福海从葛牙妹这儿骗走的,既孙福海能骗,他为什么不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