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好似认得聂净云,没有问有没有预约这种小事,恭恭敬敬道:“总裁外出谈生意,还没有回来,先生需要去办公室等候吗?”
看来聂冥臣已经与前台打过招呼了,不然怎么会问都不问就告诉他行程?聂净云顺势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前台小姐把他引进据说是只有总裁专用的电梯里,“先生按下顶层按键就好,那一层都属于总裁办公室范围。”
黑阎集团独自占据一栋足有一百六十层楼的商业大厦,聂冥臣的办公室就在第一百六十层,坐电梯都需要几分钟才能到达。聂净云走出电梯,四下打量,顶层采光很好,右边一大片都是健身休息区域,左边才是办公区域,他径直向办公区域走去。
入眼就是一大片的全景落地窗,选用材质坚硬的钢化玻璃,视野开阔,窗外就是漂浮流淌的云层,置身其中仿佛身在云端一般。
聂净云对这种高度的风景十分好奇,战战兢兢地靠近窗边。这个高度十分吓人,没有恐高症的人都不敢轻易往下看,更别说靠在过于干净整洁的透明玻璃上面,就好似前方空无一物,随时都会有可能掉下去粉身碎骨。
待久一点,他的心脏禁不住这种刺激,移步到后边的沙发上等待聂冥臣,他将手提袋放在桌面,拿着一本书在手上翻看了起来。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浓云翻滚,脚下城市的霓虹连成一片繁华光景。聂冥臣携带着一身的疲惫走入办公室,一眼就望见躺在沙发上沉沉睡过去的聂净云。
翻开的书就放在手提袋旁边,聂净云侧身面对着沙发靠背,脑袋枕着手背,细软的黑色头发服帖盖下来遮住眼睛,微翘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下。聂冥臣的目光在他脸上留恋地来回扫了几遍,布料摩挲的沙沙声响起,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给聂净云盖上,然后走到办公桌边坐下,继续处理今天剩余的事务。
过了一段时间,看书久了不知不觉睡着的聂净云苏醒过来,躺着伸了个懒腰,突然一件衣服从身上滑下去,将那件衣服抓回来,他意识到是聂冥臣回来了,抬眼往办公桌的方向看去,那人正在那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文件,好像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聂净云没打算打扰他。反正都待到现在了,他也不急,拿起桌上的书继续往下看。两人一个工作,一个看书,在一片安静宁和的氛围之中显得分外和谐。
这份安静是聂冥臣打破的,这个时间点聂净云应该还没吃饭,他打电话叫秘书送两份餐上来。眼看聂冥臣脱离了工作状态,踟蹰了一下,聂净云拿起桌面上的手提袋走过去。
将袋子放在聂冥臣面前,他眼睛盯在那个袋子上面没有抬头,“阿臣,那天的事,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道歉的礼物,你打开看看。”
感觉四周安安静静,过了一会聂冥臣也没有动作,聂净云不由抬起头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不期然正对上聂冥臣的眼睛,他的心脏象是坐上了猛然向上提起的跳楼机,身子不禁向后仰了一点。
聂净云的反应被聂冥臣看在眼里,原本平直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提起一丝,他靠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爸爸为什么来道歉?”他定定审视面前的聂净云,摆出这个姿态,好似聂净云不道出个一二三来,他就不会去动桌面上那件礼物一般。
聂净云低着头只顾着斟酌字句,“劝你帮林烟的忙,并不是说站在她那一边,让你伤心了,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总而言之,在这件事情上我莽撞了。”
这意思是聂净云还是想要帮林烟的,但是不应该莽撞提出来的是么?虽然了解爸爸,但他还是有些生气,
“林烟在我们承担债务的时候没想过帮一点忙,现在自己的儿子债务缠身倒是想到我身上了,我的钱是大风刮过来的?还要白白送给一个陌生人。”
“林烟就算了,爸爸你知不知道你的作为有多令我失望?”
语气中的不甘心冲击着聂净云的心灵,他在这一点上面对聂冥臣时,感到十分理亏。林烟不曾回来看一眼聂冥臣,却帮着她如今的儿子回来要钱,这对聂冥臣而言并不公平,他是聂冥臣唯一在意的人,在这件事上帮着林烟也就重重伤了聂冥臣的心。
被这一句质问得沉默下来,聂净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聂冥臣。
他想站在爸爸的身份上劝慰,但是发现怎么劝,悲哀发现他无法做到,聂冥臣时时刻刻提醒他表面上是爸爸,实际上却是另一层身份。
秘书的到来打破了这沉默,她的职业素质令她低着头默默走进来将餐食放在桌面,聂冥臣对她道:“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秘书要在合适的时刻退场,秘书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识相地退下了。
“以后林烟若是还因为她的儿子求过来,我会避嫌,由你处置吧。”聂净云吸取了教训,决定不再掺和他和林烟的事。
聂冥臣这才算是缓和了脸色,没有再摆出失望的神色,“我只希望爸爸偏爱我一人,我只有你了。”
他拿起桌面上的手提袋,探手进去拿出里面包装精致的礼盒。聂净云有些紧张地见状关注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送的礼物是一条领带,暗红底色上相交缠的花纹显得沉雅别致,聂冥臣戴上应该会很好看。
看着聂冥臣打量了下手中的领带,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心下有点失望,下一秒却见聂冥臣拿起那条领带向着他缓步走来,“爸爸给我戴上吧。”
心中因为他的话语有些雀跃,每一次接收礼物后聂冥臣总会立刻使用,这让送礼物的他很受用。他先是给聂冥臣整理好领口才拿起领带往脖子上搭,然后低着头慢慢打。
聂净云一般都是给自己打领带,换到别人身上脑子便有些绕不过弯来,故而动作有些缓慢。聂冥臣也不催促,而是看着聂净云道:“林烟对我而言早已经是陌路人,我不稀罕她在我发达之后,虚情假意地攀上来要做一个母亲,爸爸也不需要顾忌她。”
“如果只有生死才能超越世间伦理纲常,那么假如在病床上的那个我真的没有醒过来,而最后的心愿是爸爸成为我的妻子。爸爸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感情,真的不可以因为我而改变吗?”
拿着领带的手指有点颤抖,在聂冥臣说话途中,聂净云还是坚持手上的动作,只是在聂冥臣的话音落下时刻,他的手指就无法继续下去了,颤抖之下,连领带都从他手中滑了出去。
没有去抓回那一截领带,聂净云停顿在那里,回想起那时候的心情,答案已经出来了,但是聂冥臣逃过了一劫,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他便又退原地,是在欺骗聂冥臣,也是在欺骗他自己。
嘴唇张了又张,舌尖蔓延出苦涩,令整个口腔里的唾液都化作了苦水,阻止他说出违背心意的话语,可是他坚守自己摇摇欲坠的底线,艰难地开口说话。
“不会。”
话音轻飘飘地消散在四周的空气中,两个字仿佛就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打领带的手掉落下来好似软面条般垂至身侧。
沉默蔓延,空气好似化作粘稠的水液裹下来。半晌,聂冥臣才有了动作,他转过身移步到办公桌,他离开的脚步好似踏在了聂净云的心上,不轻不重“咚咚”地砸在心房。
他以为到这时候聂冥臣应该放弃了,忘了他,这样就不会伤心了。
在此之后,聂净云以为他会轻松许多的,毕竟,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他自己的血液里却好似被注入了黄连,苦涩悠长,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没料到聂冥臣去而又返,聂净云愣怔地看着聂冥臣把一支枪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握住那只手抵在他自己的心脏处。
意识到手上拿的是什么,聂净云赶紧使了力气挣脱聂冥臣的手,“阿臣,你疯了么,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聂冥臣牢牢制住他的手,使那柄枪口贴靠在自己身上,他嘴角勾起,“我的确疯了,为你而疯,这把枪里装填了子弹,没开玩笑。”
他的笑容清醒又疯狂,为了得到聂净云不择手段,就算赌上他的命。都说聂冥臣对别人狠,很少人知道,他对自己一样狠。
但此举却并非无的放矢,他相信聂净云会因他而心软,遂笃定地道:“你刚刚在撒谎。”
他把手枪的保险打开,聂净云顿时就不敢动了,害怕挣动中不小心碰到扳机,“爸爸看着我再说一次,你真的不会因为我,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吗?”
无法挣开聂冥臣巨大的力道,枪支抵在对方的心脏上,他想要移开,不敢置信聂冥臣竟然拿自己的命来试谎,“先把枪拿开,再说话,好吗?”
“可是不这样,爸爸就会一直当一只鸵鸟,今晚过后肯定又要计划逃跑了,我无法承受爸爸一次又一次从我身边离开。爸爸知不知道,上一次我醒来听到你走之后,有多难过?”
聂净云不想听,不想面对,他的确就是一只鸵鸟,埋在地里再也不要出现在聂冥臣面前。
聂冥臣极其温柔地带着聂净云的手指卡在扳机上,“现在,我赌爸爸在说谎,赌注就是这颗心脏,就算输了也不会后悔。”
他抬起头直视聂冥臣,眉毛紧紧蹙起,眼泪顽强地挂在眼眶里边没有落下来,“你就这么想咒自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