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说:“策子又长高了。”
该死,他回到家换了件粉红色衬衫。程奔的衣柜里有好几套粉调服饰,每件都能和他的芳龄碰撞出诡异的火花。
我露出了胖橘的迷惑神色。
他又说:“我把手划伤了。”
我们两人仅两步之遥,他身上每根毛发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没看见有伤口。于是我说:“快给我看看,再等一秒就愈合了。”
我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活动气氛,他这番大费周章,我想目的也是这个。但白天刚闹过红脸,人下意识地就会从话语识辨锋芒,他下句话依旧拘谨:“我去买了两个行李箱,月底旅游可以带上。”
我平和地说哦。
“明天有空吗,我们去逛逛家居城。”他拿起球拍,转了转,又放了回去。“你和策子都爱坐软的,我打算把底下那套红木换成西式沙发。还有那个吊灯,你嫌乱,也换了。”
我安静地笑笑。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干不成的事。我父母教育我,只能赢,不能输。所以我努力地赢,一直地赢。一个人赢得越多,就越没机会再输了。”他意有所指却又不着调地这么说道。
我一知半解地望着他。
“我。”他向我这头走上来,有点犯口吃。“我很需要你,比胜利更需要。”
那个天大的问题最终没有被拆解与分析,仅管这有悖于我一贯的行事,但也许,有些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它不再是问题。
但是霍双,从良心上我放不下,一条人命呢,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吧?我还是会去找警察的。
“你关心他的下落,我跟你一起找。”不管是否看穿了我的想法,程奔恰时做出了表态。
我和程奔携手下楼,黄伯在楼梯口等着,告道:“小少爷准备了很多小吃,请你们去尝尝。”
程策同大多数家教严格的孩子一样,吃饭的这张嘴被管得紧,越紧越馋外面的小吃,因此经常偷偷窜小摊,大快朵颐油炸食物,享受地沟油带来的快乐。这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程奔其实也爱吃。最早有一回程策捎了烤肉肠和炸年糕回来,三人在桌上分享, 程奔静悄悄地居然吃得最多。
不过这些食物程策不会平白带回家,总是在外面闯了祸,回到家想要封住家长的嘴,才慷慨解囊。犯的错小,就只有两根,犯的错大,带的品种就多。总之桌上出现这类吃食,都没什么好事。
今天满桌都是。玉米肠、里脊、香蕉、炸鸡,连烘蛋糕、冰粉、红薯干都有,慈禧太后进点心恐怕都没这个规模。
程奔脸当场就拉下来了。
我屁股刚触到坐垫上,看程策捧上来三大袋一次性降解盒,腾地就跳了起来。“策子,你干什么了?你……”我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第101章
我一边问,一边伸手到桌边摸索棍状物。
程策见我要揍他、而他爹手掌半抬跃跃欲试,男子单打秒秒钟都有可能演变成男子双打,一会抱头,一会捂屁股,惊慌失措地向餐厅外开溜:“不是,你们听我说!”
程奔一个跨步将门堵住:“你给我站住,说清楚再走!”
程策告苦不迭:“我没有?我没闯祸!我……”我们三个此时已做起追击运动,程奔程策两个块头又大,不消一会程策便腹背受敌,被堵在了中间。
“你从实招来!”程奔说。
程策一跺脚,委屈地说:“我真没有闯祸!这是为了庆祝你们两个和好了!”小声埋怨“结果好心没好报,被当成地鼠追着打。”
程奔目光扫上黄伯,以求证实。黄伯圆场地一笑:“坐下吃吧,他是好心。”
这下我跟程奔都下不来台。我:“是……”
程奔:“是吗。”脸上升起慈爱的微笑。
入座后,他把最大的那份烤脑花推到程策面前,温和地道:“多吃点,长脑子的。”我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便改口:“更加身强体壮。”又补充道“我们策子要是在古代,必定是能举鼎的将军。”
程策倒没当回事,只要挨夸他就高兴,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脑花干完了。
程奔一头看着他吃,一头吩咐黄伯:“晚饭少几个菜,就做点素的吧,我们今天就吃策子带的这些。”
程策听了乐得脖子都像装了弹簧似的摆动起来。
这几年经营饭店,我养成了特有的职业习惯,凡是桌上进食的人,我都会顺便观察他们的颜色,而且这种分心并不会影响我的食欲,我可以嘴巴管嘴巴,眼睛干眼睛的活。
我留意到程奔全程十分享受,像个从战场上余生、吃到安全后第一顿饭的战士,而晚餐越接近尾声,程策便愈加拘谨,眼珠子越转越快。程策一思考,他眼珠子就会跟着乱转,转得越快,说明他脑子里的结头越多。
不但程策,黄伯也是一副有话要禀的样子。
我开始感到不安了。
“爸,金哥……”程策瑟缩的口气听着就十分不妙。
程奔凝重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吧。”
“威廉它……”程策却说起了家里的狗。“它今天在院子里……它不是故意的!”
程奔起身就朝院子里走。
前院鸟语花香,完好如初,案发地在后院。那里有座小凉亭,边上植了几大片竹子,我私心认为那是整间院子意境最美的地方,林黛玉来了都要坐上一会。家里叫此地为小竹林。
到了小竹林的碎石甬道口,我“卧槽”地惊呼出声:“玉娇龙和李慕白在这里打过了?”
威廉在凉亭台阶下坐得笔挺,等候发落,夜色中钛合金狗眼发射出害怕的绿光。
外面黑,看不清程奔的脸色,我猜应该跟他刚吃下的烤韭菜差不多。他指着那条狗:“程策,我让你养条狗,没指望你养出个熊猫?”
“它是做警犬的。”程策勇敢地挡在他煤气罐兄弟身前,一力辩解道。“你们听我说,它是今天不小心吃了一小块榴莲突然上头的。他平常很温顺很听话的,连只鸟都不会伤害。”
“啊是。”程奔从地上捡起段竹枝,在手上转动着。“都改吃素了。”他回身责怪黄伯“我多早回的家?你也不跟我说,和这小子里应外合的。”
黄伯一看就是老共犯,不咸不淡呵呵笑了两声说:“您下午不是有要紧的事忙么,家和万事兴,这点竹子比起来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