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金穗 舒怀意裘路衫 2272 字 5个月前

“走吧,你走吧。”他又哭又笑,“再没有鸡给你吃了。”

好的!再见!

我扬起尾巴,拔腿就跑。跑至足够安全的距离,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耸立在院门口,遥遥相对。他并非是在目送我,而是失意地发呆。

接下来几天里我极少进入人类的活动领域,李元的院子也没再进去过,中间路过两趟,那座银雪点染的漂亮建筑包裹在忧伤不振的气氛中。

这些天我在山脚下的野外食宿,抓捕鼠兔、摔伤的麻雀等物,数量不多,勉强果腹。最近这一带频频有狼群出没,对我的生存造成莫大威胁,我没有久栖之地。

今年冬天的运势可谓是大起大落,我只有耐心等待着寒冬过去。

这天拂晓时分,我在离村庄不远的山脚下看到了李元家的鸡,以及一辆坠毁的卡车。

就是那伙盗匪开的那辆。

鸡有一半都摔死了,剩下的茫然地于雪地上漫步,噙雪充饥。

我的血液登时沸腾,无数个声音在脑海中嘶吼,喊叫得天灵盖都快掀开来了。

上!猎杀时刻!

但很快地,理智就将狂热冷却下来。

此处隐蔽幽静,尚未有狼群踏足,倘若大开杀戒,必将引起不小动静,飞过的秃鹫、乌鸦会立刻将情报传递出去。

一时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得清的。

对了,李元。

李元不就会养鸡吗?这些鸡不就是他的吗?

好吧,其实视线触到这群死伤惨重的鸡,我眼前第一个浮现的,是李元在院门口萧索落寞的身影。

我脚步轻盈地接近离我最近、最疏于防备的一只鸡,近到便于行动的刹那,我抬足摁住那只鸡,尽量不用牙齿,而是打开长下颚,呷住其脖子,再小心地提起。

我长这么大,从来不曾对一只鸡这么温柔过。

这只还没饿瘦,有些分量,而且体型较大,我吃力地抬高脖子,扭着屁股,噌噌噌一溜烟跑向李元的房子。

李元正巧就在院子里,我把鸡放在他脚下。

他见到鸡全须全尾地活着,吃了好大一惊。愣了好一会,才问:“这是从哪弄来的?”

我叼了叼他的裤脚。跟我来。

家禽失而复得,虽然损失过半,李元还是很高兴,高兴得在鸡棚外一圈圈打转。

我摇动尾巴,脚在他脚背上踩两下,向他讨鸡吃。

我今天为他来回奔走,要点奖励不过分吧?

谁知他一把将我肚皮朝天按在地上,抓住我的前肢,将我在地面上拖上拖下地搓背。一边搓背,一边发了狂似的哈哈大笑,胡乱嚷嚷着什么“哈基米”。

我立下如此丰功,对他实施跨种族援助,他居然恩将仇报,恐吓虐待我!

我应激了。

慌乱之下连咬他两口,口口见血。我自己的指甲也在挣扎中折断了三根,鲜血淋漓。

他也吓住了,蹲着身往后一栽,栽在地上,捂着伤口,怔怔地望着我。

我坠着尾巴,一步一个红脚印,落荒而逃。

番外、狐狸下山(2)

我把受伤的爪子插到雪地里。冬天唯一好过其他季节的地方在于伤口可以用这种方式快速止血,隐去血腥气,避免向其他猎手散播诱猎信号。

我饿极了,肚子叫彻四肢百骸。脚伤比初判的严重得多,总计断了六根指甲,肉都露了出来。刚听见雪地里有老鼠的动静,我如往常那样凌空跃起,一个倒栽萝卜,头朝下把自己种向雪地。起跳刹那,指甲折断的脚上传来钻心的刺痛,我摔在了雪地上。

我暂时失去了捕猎的能力,并且,我不知道这个暂时是多久。不能捕猎,就意味着等死。

我的后背上有一道被豺狼撕咬过的长疤,如今被长毛覆盖,看不出来了。那时我刚独立不久,体格瘦小,生存经验薄弱,不知如何应对。更要命的是时值夏季,伤口久久无法愈合,因为落在背部我舔不到,只能任由其溃烂,不断引来以腐食为生的虫鸟。

很快,我背上就叮满了蚂蚁,他们等不及我死就开始在我身上用餐。严重的炎症一步步将神志击溃,即便如此我依然不停吃着一块兔子肉。我们不像人类,受伤生病可以吃药打针,补充营养是我们最好的疗伤方式。我的味蕾失灵,肉已经尝不出味道,但我还是大口大口把肉咽进喉咙,我想要活下去。

一个人类育林员救了我。他用一只袋子先蒙住我的头,使我不至于慌乱而应激,接着他把我抱到他屋里,帮我处理伤口,打抗生素。

他还有两个做动物保护工作的研究员朋友,我现在的名字就是他们起的。在我被放归的那天,他们在我脖子上扣了一个无线电项圈,用来跟进我的生活轨迹。

伤痛痊愈之后,那个项圈便自动脱落了。

那个时候,长腿直立猿在我眼中成为了除我妈之外最善良的生物。不过后来随着我哥哥被人药死,朋友们接二连三遭到猎杀、被扒去昂贵的狐皮,我渐渐明白,人类跟我们一样有好有坏。

又下了一场雪,湖面洁冰,我把自己藏在金黄的芦苇丛中。我很喜欢芦苇这种植物,它的外型非常像人类种植的麦子。不同的是,麦子应时而生长,在大地赋予的使命下学会更好地蛰伏。而芦苇比较死倔,再冷的天依旧穗缨招扬,不肯短一寸。

芦苇丛里比外面暖和,我眯了一觉,梦见了那个育林员的小屋子,里面生着哔啵作响的篝火,烤肉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我的伤脚被包扎起来,我伏在育林员脚边吃着他从袋子里的掏出来的生肉。

这绝对是一个好梦,但好梦未必指向美好的前景。就像我在被蚂蚁啃咬时梦见了我的母亲。

我本想稍作休息,但事实上睡了很久。醒来时,天已黑透,我听见很多鼻子在附近嗅来嗅去,发出类似于人类打煤气灶的声音,同时此起彼伏地喷出热气。这么致死量的煤气灶一同打开,人都要吓死,何况是小动物。

旋即,芦苇丛被一盏盏绿灯点亮,那些绿灯上下飘摆,犹如枯骨上的磷火。

那是狼的眼睛。我被狼群包围了。

我的妈呀。我,他们,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