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对,莫河川是程家人。
一提起这事,舒怀意满面愁容心有余悸,我怒火烧心头发竖得跟奥运会吉祥物火娃一样,这会要是天上打雷,我能把整个书房点亮。还好李澈没有发表任何情绪,起到煽风点火的作用,她如同风浪中的一支桨,使我们找到安定的依靠。
她的态度诚恳而不乏圆滑:“你们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主见,我不想干预你们的决定,只是你们要妥当商量好,意见取得一致。我年轻的时候碰到过类似事件,就我个人经验而言,走正规合法途径是最好的。当然,人情世故也需要考虑。”
说到她年轻时有过相似遭遇,舒怀意揽了揽她的肩,被她轻轻推开了。
“不过。”她头转向舒怀意。“穗穗毕竟年纪长你,见识比你成熟,你多听听他的想法,我也一起听听。”
最终我们一致决定,让缝纫机大队再添一员猛将。
商议完,下楼,客厅里又是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李元李沫隔着茶几坐出一条距离最长的对角线,都在看手机。距离已经拉到了最远,两人还是不满意,分别把身子挂在沙发一边的扶手上,而且大概是为了彻底将对方从视野中清理出去,都把手机举到了鼻尖上。
情绪的压抑毕竟是有极限的,李澈终于发火了:“你们两个饭没吃饱,还要吃手机吗?”
李元李沫像打游戏被家长抓包了一样,吓得齐刷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李沫也就算了,李元这人怎么回事啊?老大不小的人了,事业有成,人生阅历又这么丰富一定程度上,怎么跟个大小孩一样,我当初怎么看上他的?
我头歪着,质疑过去的自己,试图理解过去的自己。
有点难。
手机响了,程奔的号。
“我到家了。”程奔在那头说,听声音还喝了口水。“你多晚回来?我等你。”
我说我这就回来。
挂下电话,我向李澈舒怀意告辞,李元这时候恢复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世故与礼节,款款上前一步说:“我送你吧,有车。”
我本就想答应,我还要问他一些状况,顺带一看他到底有何法力能把我迷死,可话未出口,他便患得患失,分别替舒怀意和李沫找了一堆不能送我的理由,从而论证他李元送我回家最合适。
这一顿猛操作下来,使我对他的好感从饭间的家徒四壁立变成了茅屋为秋风所破。
但我还是答应了。“行了,走吧。”
上了车,没等我张口,他反客为主先问起我来。“你跟程奔好啦?”
我:“嗯。”
“他待你好么?”他又问。听得出他完全是出于关切而这么问我,他希望我被善待。
我说还行。我跟程奔正在闹矛盾,我口气便有些勉强。他察觉到了,愈发大度起来,循循开解道:“谈朋友嘛,就是为了高兴,不合适了也可以分。”又说“天下好男人有的是。”说着便挺直了腰背,安全带系得很紧,他还是把胸膛挺得鼓鼓的像只神气的公鸡。
我噗嗤笑了。我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话也慢慢续上了。
从程家到舒家,为了赶晚饭,舒怀意走了最近的路,回程李元换了一条远的,他也没瞒我,坦率地解释:“顺道带你看看我们从前去过的地方。”
一路解说,诺,我们头一回一起看电影就是在这个电影院,你后排的人把脚架在你头上,你跳起来跟他吵了一架。这家馆子你带我下了两次,其实我每次吃完都闹肚子,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个公园,环境很幽静,就是生态太好了,我当时准备了一肚子话,结果你光顾着噼里啪啦打蚊子了。
车子开到我老店门口,他缓下车速。“我们最初遇见的地方。”这段记忆大约是无比美好的,店面很小,一晃而过,他眼神仍不住往后飘,带着一股缱绻的轻柔。
虽都成了往事,我也没有吃回头草的爱好,可看他一脸神往,我又不觉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初遇能叫他记挂至今。
“当时是怎么样的?”我问了出来。
“当时啊,”他思索片刻,“你一眼就看上我了。”
啊?他也做了那一套炸裂的动作吗?
我感觉到我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像孵化的鸡蛋一样发出轻微的碎响。那是我对自我的坚定认知。
我悉听不语。他接着更加绘声绘色地说道:“后来你还把我的照片打印下来,贴在门口,下面写着盼君常来。”
好了,这下小鸡都孵出来了。“我被下降头了?”
“也可以这么说。”他居然还大言不惭,“中了我的情蛊。”
监狱现在教这个?我白头神探拍脑门。
“李元。”我严肃地打断他,“我只是失忆了我不是穿越了,你能别编小说了吗?”
他悻悻的,装作看路。
“说实话。”
“好吧。”他干咳一声,“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痛骂了一顿,凶得很,后来我天天来你店里找骂。”
这还差不多。
他的案件我大致上都了解了,包括他姐的遭遇。他一个颇享名誉的企业家,一朝锒铛入狱,过往有关审判的追踪报道现在都还能找到,与李沫的叙述相互佐证,差不了太多。
刚在书房讨论完莫河川,李澈单独留我下来聊了几分钟。她为李元的为人辩解,说道:“唐家和李家过去交往密切,你爸替我们也开过几趟车。那会李家是我当家,你爸本来是向我来借钱的,可不敢开这个口。李元年纪还小,一天到晚莽莽撞撞的,什么都不懂,你爸有身江湖气,李元那个年纪的孩子都崇拜这些,你爸不敢找我,就去找李元,李元手上没经济权,只好向我来请示,还帮着你爸说话。我让李元把钱交给他,也算帮李元买个人情,难说日后用得着呢?”说罢唏嘘“我要是没多那个心眼,当场回绝,也许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不得不承认李澈很懂人心。如果说在听闻这件事的过程中我对李元会产生忌疑,最大莫过于李元那么早就知道收买人心了。心机深沉的人总是难于获得好感。
“李元后来拿债务要挟你爸去撞人,这点没什么好说,人一旦有了报复心,都是有坏脑筋的。”她最后又说。
事实上我不想再谈论这件事了,尤其与李澈。李元为什么杀人,李沫解释过,报道上也有,我都知道。只是,李澈被公然撕开过的伤口为了我这点看法再撕开一次,我觉得不值,也感到愧疚。
“姐。”我这么叫她道,“都尘埃落定了,李沫都放下了,听他说我和李元已经和解了,无论当时怎么和解的,一定有道理。李元是好是坏,我也总再能看清的。我想他……大概不会很坏的。”我边说着,边有些局促地拨弄着桌上的相框,照片中是学生时代的李澈与另一名女子。
“哦。”她看出我不愿评判,便岔开话题,指了指那名女子。“那是程奔妹妹,就是莫河川生母,她是我从前同校的学妹。”
“穗穗。”李元叫我小名,两字出口无比丝滑,看来他经常这么叫唤我,我听了却也没觉得别扭,“嗯?”应了他。
“下个礼拜。”他咬了下唇,“我去做手术,你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