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长?街上已经挤得无法骑马或行车, 三人只好步行。幸好新宅就在?永兴门?附近,慢慢走过?去倒也不算太?远。
三人刚往外走了没多久, 就遇到了高跷和花船的游行队伍,三人避让到街边, 只听花船上锣鼓喧天,十分热闹。
袁巧鸢在?同?安时?元宵节也逛过?灯会,却远不如京城这般热闹繁华。这华丽的花车,更别说还有头顶的鱼灯、远处几乎和复兴门?一样显眼的鳌山、更有街上见也未见过?的各式花灯。
街上大的花灯大如房屋,上面?有花纹繁复的华盖,下面?坠有精巧的流苏。眼下还有不少路边的商家在?支起木架牵起长?绳,将各种各样造型各异的灯笼挂上去。
街上的少女几乎人手一盏花灯。擦身而过?时?,袁巧鸢不由得有些艳羡地看着她们手里提着的灯。虽然还没点亮,这般看着已是极为精巧。
她有些盼望的抬头看了顾林书一眼,他却压根没有看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过?往的不少女子?都禁不住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好些走出?去了很远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打量,用目光瞟着他时?不时?地低头说上几句话,互相娇嗔的抿唇一笑。
他的眼里没有她,也没有那些经过?的女子?。他抬头看着天上的鱼灯,此刻暮色更重,从暮蓝色渐渐化为浓重的夜色。星辰在?天幕中将起未起,隐隐约约闪烁着。
袁巧鸢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
顾林颜注意到她失望的眼神,在?路边停留片刻,买了一盏芙蓉灯递到她手里。袁巧鸢十分意外,赶紧抬头谢道:“谢谢大哥哥!”
顾林颜温言道:“拿着吧。等到了酉时?再点亮,就更漂亮。”
花车过?后,人潮拥挤稍减。三人随着人潮走走停停,顾林书突然停下了脚步。路边一辆马车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灯笼,有玉楼灯、金屏灯、雪花灯;有象形灯、虾灯、金鱼灯、鹤形灯、蟾蜍灯;还有荷花灯、绣球灯、龙形灯、八仙祝寿灯等等。有的摆放在?车板上,有的系挂在?支架上,一眼看去琳琅满目。
顾林书在?灯丛中选来选去,选中了一盏雪花灯。袁巧鸢站在?一旁看着,满心欢喜,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芙蓉灯,脸上微红,只等顾林书将灯递给她。岂料他买完灯,自己提在?手里就往前去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袁巧鸢心里有些气?闷,闷闷不乐地跟在?他身后。
顾林颜回头见她兴致不高,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同?行:“我们可是走得太?快了些?”
袁巧鸢慌忙摇头:“没有。”
顾林颜指着前方的鳌山道:“过?会儿天色再暗些,舞鱼龙的队伍就会从那处上街。等到鱼龙游行开?始,鳌山就会点亮。”
顾林颜忽然指向不远处,“看见那株老柳树没?”袁巧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顾林颜道,“那是许愿树。上面?系的红绸里包裹着铜板和心愿签。人们在?树下许了愿,就将铜板和心愿签用红绸缠了系在?树上,以求心愿成真。”
老柳树垂下的枝条上系满了红绸,顾林书闻言回头道:“这倒是个?好兆头,我们也去许个?愿吧。”
三人挤到柳树下,买了铜板红绸心愿签,拿了毛笔将心愿写在?纸上,然后用红绸包裹了系在?柳树上。袁巧鸢不够高,颤颤巍巍垫着脚也够不着枝条。顾林颜见状从她手上接过?红绸道:“我来吧。”
袁巧鸢见顾林书系好了红绸问道:“二哥哥许的愿可是高中?”
“既是许的愿,怎能告诉你??”顾林书道,“告诉你?便不灵了。”
话音刚落,前面?响起了鞭炮声,小孩子?们捂着耳朵在?鞭炮的烟雾中穿行,欢闹着在?长?街上奔跑。只听鼓声低沉地响起,有人喊了一声起,两人合抬的硕大锦鲤头被两个?壮汉举了起来,随着鱼龙肚子?里的灯被一节一节点亮,鞭炮再次炸响。鼓乐声中鱼龙被十几个?汉子?举着,宛如活过?来一般,游动着上了长?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时?长?街上的灯笼纷纷亮起,远处的鳌山也点亮了其?上所有的灯笼,正?如前人所描绘:鳌山光焰翠云浮,金阙巍峨胜蓬岛①。一瞬间仿佛天上的银河落入凡间,美不胜收。
璀璨的灯火中,暮色渐起的天空飘起了零星的小雪,湿糯的雪花如棉,落到彩灯上,晕出?斑斑点点,仿若泪痕。
樊楼二楼的包厢里,透过?窗户江、李两家的人也看见了外面?亮起的鳌山,街上小孩子?欢呼着往前跑,边跑边喊:“亮灯了!亮灯了!”
亮灯了。
鳌山大放光明,其?顶上放置的八仙雕像在?机关的作用下,缓缓开?始旋转,一边旋转,铁拐李一边喝着酒;张果老倒骑着毛驴;何仙姑站在?荷花灯上飘然若仙;汉钟离闲散的躺着摇着扇子?……下一排的伶人灯偶或抚琴或敲鼓,鳌山下的空地上坐着乐师,奏出?的音乐恰好与鳌山上伶人灯偶相合。
人潮都被鳌山所吸引,开?始往这处涌来。鳌山下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争先恐后的就想占个?好位置,先睹为快。
江沐廉提议:“我们也下去吧。”
众人起身,段文珏叫住了李月桦,让百万拿来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盏精美的虾灯。这虾灯长?约两尺,通身由青色的丝绸扎成,通过?深浅不一颜色的丝绸描绘出?了虾壳的纹路,虾须虾脚俱全,更为精巧的是,这个?虾灯用了垂丝的法子?,只要挑动上面?的横杆,整只虾的须脚都可活动,宛如活过?来了一般,栩栩如生。
段文珏拿出?虾灯,示意百万将其?点亮,递给李月桦:“给你?。”他道,“原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东西,听闻有个?师傅极擅做些动物类的花灯,就去寻了来做了这个?。”他顿了顿问道,“你?可喜欢?”
李月桦接过?虾灯,动了动那丝线,青虾宛如活过?来了一般:“谢谢四哥哥。”
江娆看见这般精巧的花灯心里既羡又妒,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四哥哥,有什么好东西,你?只想着八姐姐,从来都没有我们的份儿!”
段文珏闻言一笑,并不搭话。
江沐沉道:“不是给你?备了花灯?”
江娆的花灯是一只螃蟹,也可活动八只蟹脚。她原本觉着自己的螃蟹灯肯定是今晚最?为精巧的,有心想要好好炫耀一番,岂料和李月桦的虾灯一比就差得远了。
江俪的是一盏人偶灯,虽然不能动,但这人偶作成了前唐仕女的模样,身着绸衣十分新奇。
江俪回头轻蔑地看了江娆一眼,给她气?了个?半死。
众人下楼,江娆却滞留在?后没动,她将螃蟹灯掷到地上,跺脚赌气?道:“我不去了!”
江沐沉拾起螃蟹灯,理清上面?搅在?一起的线:“你?不去,你?自己不开?心罢了,别人都玩的开?开?心心的,对旁人有什么影响不成?”
江娆回过?头看着自己哥哥:“还不是你?没出?息。你?要是有出?息,给我备个?精巧的灯,我又怎么会被人家比下去?”
“你?好大的口气?。”江沐沉对自己这个?妹妹一向容忍,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人家是什么人?长?乐候嫡子?,世子?爷,未来的候爷!你?哥哥我是什么人?咱们的大伯是广宁伯不假,可咱们的爹可是不袭爵的!更别提你?我还是庶出?。怎的身在?伯爵府,你?就真当自己有伯爵府的尊贵了不成?”
“不过?是你?自轻自贱罢了!”江娆闻言冷笑道,“明明是你?自己没出?息,惯会找那些借口,你?若有心好好寻个?灯,和世子?不世子?伯爵不伯爵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没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罢了!”说完不耐烦同?自己哥哥多说,冷着脸下了楼。
江沐沉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提着螃蟹灯追了上去。
长?夜灯河,欢声笑语,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飘舞着,绵绵密密地落下,慢慢沾湿人的头发和衣衫。段文珏怕那落雪让李月桦受寒,于是撑了伞,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天上游鱼花灯的光洒落下来,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落雪纷纷,段文珏撑着伞,伞下两人并肩而行,她提着青虾灯,随着他们的前行,影子?在?灰石砖的地面?上缓缓长?长?地向前移动。
段文珏道:“可惜京城苦寒,这个?时?候玉带河全冻住了。若是在?陵城,这个?时?候运河上全是许愿祈福的花灯,河面?上灯火点点,尤为美丽。运河中间还有花船,”他笑道,“不是京城这种旱地花舟,是真正?的画舫,画舫上也挂满了各式彩灯,影子?映在?夜里的河面?上,美得就像一幅画。”
李月桦垂下眼眸,她想起了边城的元宵节。边城远不如京城繁华,元宵节的时?候没有这么美丽的灯饰、没有这般恢弘的鳌山,但是城里也会挂满大红的灯笼,会有热闹的庙市。夜里人们会放孔明灯祈福,一盏一盏孔明灯慢慢飞向荒原的夜空,最?终消失在?不知?名的高处,充满一种荒凉的美,刻印在?她的心头。
京城万般繁华,可惜不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