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庄子上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就备下了吃食,烤鹿腿、炖山鸡、鱼炙、盐煎兔等等,另备了暖酒,只等众人一到,就迎了他们去用午膳。

大家在车上颠簸了许久,闻到饭食的香气,胃口大开。庄子里自己酿的桂花酒,在温泉里煨着,馥郁芳香,温暖的空气里满是桂花的甜香。

透过窗户看出去,远山被积雪覆盖,红梅缤纷,兼有温泉的热气蒸腾,仿佛身处仙境一般。

李月桦用了些暖酒,渐渐有了醉意,这才发现这桂花酒入口虽然绵软,后劲却不低。李若雨、李语琴正缠着顾巧儿说话,话里话外旁敲侧击在问顾林书的事,她不耐烦听,起身顺着回廊往庄子后面的梅园走去醒酒。

一路行来,冷香扑鼻,她刚喝了酒身上也不觉得冷,走着走着信手折了一枝红梅在手里把玩。这一折,带得梅树上的积雪簌簌下落,她玩心渐起,伸手去接那掉落的碎雪。

突然一阵扑簌簌,满树积雪掉落,如同下了场暴雪,弄得她一身雪屑。

身旁传来少年的笑声,李月桦也不恼,拍干净了头顶和肩头的积雪,看向一旁正笑看着她的顾林书。正是他悄然在一旁使坏摇那梅枝,引得雪花纷纷弄了她满身。

少年同样饮了酒,双颊绯红,眼睛明亮,如梅林里成精化形的妖物,跃然于白雪红梅之上。

李月桦道:“你逾矩了。”

顾林书绕过梅树走到她近前:“此处既是梅园,自是人人都来得。你我巧遇,何来逾矩一说?”

“看见女眷独自在此,不知回避便也罢了,玩弄这种黄口小儿的把戏,还强词夺理。”李月桦神态淡然却言辞尖锐,“你和那开屏的雄孔雀有什么分别?”

顾林书一时语塞,有种被人一语道破心思的尴尬和无措。女孩子不应该都娇羞含怯,知而不言,半推半就吗?她却一针见血戳穿了少年面上的那些伎俩,不留一点余地。

他强撑着道:“我吃醉了酒。”说完又后悔,只觉自己言行在她面前真如黄口小儿一般,想要找补几句,一向聪慧的脑子却想不出什么有效的言辞,只能不言不语绷在那,尽量撑着自己的面子。

她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她容貌明艳,这一笑真如冬雪初融,可惜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客气:“大家都是聪明人,又何必拐弯抹角。我把话直说了吧。你不必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浪费时间罢了。”

顾林书向来在女子之中受尽追捧,何曾受过这样的冷眼,不由得涌上来一股委屈:“为何你这般厌弃我?”

李月桦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孙连淮死了,你知道吗?”

孙连淮?他茫然了一瞬,想起了对方是谁。

顾林书一惊,原本的一点酒意化作冷汗,从毛孔里尽数冒了出去。他追问道:“当真?!”

李月桦看着他的眼神难以名状,片刻后不发一言,摇着手里的红梅转身折返,留下他独自一人。

顾林颜寄出的家书里告知了顾林书孙连淮的死讯,尚且不知弟弟已经从李月桦那里听闻了此事。

顾林书从梅园回来后便一直心事重重,晚上也无法安眠,在炕上翻来覆去。

“九哥。”顾十揉着眼睛坐起身,“你怎么和烙饼一样翻来翻去,你择床吗?”

顾林书坐起身,只觉得屋里闷热难耐,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冷风顺着窗缝卷进来,冷热交替下窗户处冒起了阵阵白气。外面一片漆黑,山里夜间伸手不见五指,只剩幽暗空寂,远不如白日的美景。山林中有夜枭鸣叫,更显空远。

他原本想着赵佥事不过是寻些人殴打一顿泄愤罢了,如今听说了孙连淮的死讯,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赵佥事若是寻不到他,会不会拿家里其他人报复?他越想越是心惊,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顾林书突然道:“我要回同安。”

“啊?”顾十迷糊的看了眼外面,“现在这么晚。你要回同安,也要等明日我们回了昌邑再说。”

顾林书越过顾十跳下地去抓自己的衣服。顾十拉住他:“九哥,山里夜里有狼,走不了。再说夜里看不清,谁敢行车?也不怕翻下崖去。”

顾林书被顾十提醒,这才冷静了些许。顾十看他神色不对,迷迷糊糊的脑子也清醒了些:“怎么了九哥?”

第 16 章

顾林书一宿未眠,天刚蒙蒙亮,他便匆忙套了匹马,打马赶回昌邑顾家大宅,顾十怕他路上有闪失,也套了匹马一路紧紧跟着。

“大伯!大伯!”顾林书一路急行,到了大宅门口翻身跳下马,一路喊着往里跑,“我要回同安!”

“怎么了?”大伯顾仲景闻声披着衣服出来,见顾林书双颊通红,神色忧急,“出了何事,为何要回同安?”他往后看了看,不见顾四,“你四哥呢?”

顾十从后追了上来:“四哥和八哥还在李家温泉庄子上呢。九哥昨晚就嚷嚷要回同安,一大早等不得,匆忙套了马赶回来!”他揉着自己被冷风吹得冻得麻木的脸,忍不住抱怨,“可冷死我了!”

顾仲景闻言半侧过身:“别在院子里站着,进来说话。”说罢对着一旁的仆役吩咐了一句,“去请三老爷过来。”

一路急行,清晨的冷风像刀子一样,透骨的寒冷。不仅脸冻得麻木,手和脚几乎也失去了知觉。大伯母见状赶紧吩咐厨房去熬驱寒的姜汤,又拿来了家里的药酒。顾仲景招呼顾林书到面前,往手心里倒了点药酒揉了揉,握着他的手慢慢揉捏,让药酒的热力在他皮肤上化开。这时才温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同大伯说。”

顾十往旁边让了让,对着刚进门的顾仲阮喊道:“爹。”

顾仲阮走到大哥身边坐下,示意顾十去闭上房门,这才看着顾林书问道:“出了什么事,同三伯说一说。”

药酒揉在手上,双手渐渐有了知觉,只觉如同万千根小针在扎一般,又麻又疼。顾林书定了定神,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末了看着顾仲阮道:“三伯,赵佥事若是寻不到我,对着大哥或四弟下手怎么办?家里只有母亲,若是母亲受了惊吓……”

顾仲阮打断了他的话:“你莫急。”他沉吟片刻,“送你来昌邑,原本就是要你避开这场祸事。你如今要回同安,岂不是自投罗网?”

顾林书要再开口,顾仲阮举起手制止了他:“你听说了孙连淮的事,五哥儿(顾林颜在昌邑排序行五)自然也知道。他自会多加防范。你若不在,姓赵的寻不到你,必会先去寻其他人报仇。你现在回去,岂不是立个靶子在他面前?”

顾仲景在旁道:“同安有五哥儿主事,你且在此安心呆着,避过这段时日。”见顾林书低着头沉默不语,顾仲景复又道,“你若是能从此事中吸取些教训,日后莫要再卷入这等祸事,也不枉你惊惶这一场。”

见大伯父有说教之意,顾林书站起身垂首规矩的应下:“侄儿受教。”

“你不必担心,”顾仲阮道,“我自会修书给五哥儿,和他互通情况。”他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去吧。”

顾十领会到父亲的意思,上前拉住顾林书的胳膊把他往外拽:“九哥,走,我们一同去泡个热水澡。我身子都冻透了。”

顾林书没有反抗,随着顾十去了浴房。

顾仲阮看着两个小辈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大伯父顾仲景道:“九哥儿虽然顽劣了些,心性还算正,又十分聪慧,只要好好教养未必不能成大器,又何必叹气?”

顾仲阮道:“他虽聪慧,奈何还如孩童一般,端的是小孩性格。稚子心性这般聪慧未必是好事,明年九哥儿就要参加秋闱,若是不中,熬上三年心性成熟了再入朝为官,受些敲打日后许能担当大任。若是年少高中……”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摇了摇头。

顾仲景闻言也叹了口气:“左右还有一年,日常多教导提点些,九哥儿不是蠢人,只要谨记谨慎克己四字,这性子慢慢也能掰回来。”

顾仲阮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