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他凭着记忆里来时马车停靠的方向寻过去,走了几步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本就吃醉了酒,如今寒意和夜风一激酒意越发上头,他转身扶着墙一阵干呕。

长街的暗影里,飘出来几个黑影。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正在扶墙呕吐的公子哥儿,由后套上一个麻袋,拖了他进一旁的暗巷,纷纷亮起手里的长棍木棒疯狂殴打。只听筋骨断折之声响起,不过几息的时间,公子哥儿被得只剩下半条命。黑影互相一挥手,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散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顾林书在牢里关到第四日,总算被放了出来。

他回家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去了鹤延堂给袁氏请安。

袁氏一向骄纵他,顾林书原本想着只要和母亲说上几句软话便是,谁知去了鹤延堂却见袁氏面带为难,她的身侧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顾林书一怔,竟是昌邑老家的人。他上前行礼:“侄孙见过叔公。”言罢转向袁氏,“儿子见过母亲。”

叔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点点头:“嗯。”

“你父亲寄了家书。”袁氏看着顾林书,开门见山,“言明让你回来之后就收拾行李,同叔公到昌邑老家去住,开了年再回来。”

顾林书一惊,心念电转间只能问道:“那儿子学业怎么办?”

袁氏道:“你父亲信上交代了,你三伯尚未病愈还在昌邑,这些日子就先同你三伯进学。”

顾林书知道是父亲的交代没得抵赖,只好先应下:“是。”

“去吧。”袁氏虽然不舍儿子,奈何这是丈夫的意思,“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去吩咐绿荷和青钗一声,让她两好生收拾。把她两也带过去吧,也好有人贴身伺候。”

顾林书悻悻然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圆桌旁生闷气。他在灯红酒绿的同安城呆惯了的人,如何受得了昌邑那种乡下地方的清苦。

绿荷在门外道:“大爷来了。”

顾林颜进了屋,走到圆桌旁坐下,顾林书撇他一眼:“怎么,来看我的笑话?”

绿荷奉了茶上来,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顾林颜掀起茶盖,复又放回去:“赵驰成了傻子。”

顾林书一怔:“什么?!”

顾林颜轻轻敲着桌面道:“他虽然保住了性命,昏迷数日醒了之后,行动举止如三岁孩童一般,赵佥事暴跳如雷。”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伤人的是运判的侄子,本身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张知召、孙韶、孙连淮毫毛都没有伤到半根,撇的干干净净。你还有周玉,连带你的那群狐朋狗友也不过在大牢里拘了数日就放了出来。赵佥事眼下认为周知府断案不公,包庇自己的儿子,已经上告去了。”

顾林书申辩道:“那赵驰是我等的友人,再者当日伤人者确实是那运判的傻侄子,何来包庇一说?”

“这话你同赵佥事讲去。”顾林颜斜眼看着顾林书,不冷不热地道:“先放出来的几个人,除了张知召、孙韶、孙连淮三人暂时平安,其余几人都先后遇袭,有被打断了腿脚的、还有胸腹中刀的、有被捆了扔进西凉河泡了一宿的。”顾林颜冷哼一声,“若不是被发现得早,只怕已经冻死了!”

顾林书冷笑,并无畏惧之意:“赵佥事真是得了失心疯了!行事竟敢这般无法无天。”

“赵佥事?”顾林颜回了一个冷笑,“眼下城里山贼未除,这不都是那些个山贼犯下的事儿?!”

顾林书语塞,握拳用力捶了一下桌面:“他真是疯了!”

“他赵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如何能不疯?”顾林颜站起身,“老实的收拾行李,随叔公去昌邑住到年后。这些日子你也老实些,别给外面的人可乘之机!”

第 11 章

夜里下了场鹅毛大雪,天明之后,整个同安城笼罩在一片雪白中。房顶上仿佛堆起了厚厚的松糕,大雪压在柳枝上沉甸甸的,压得春水湖边的垂柳越发弯下了腰。

吱呀一声,浣洗丫鬟打开了厚重石墙上的小门,抱着沉重的木盆出了门。

天色还早,四下里一片寂静,丫鬟冻得小脸通红,呼出的气结成了白霜。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到了湖边,放下木盆后喘了口气捶着自己发酸的胳膊和腰抬眼看着远处。很远的天边亮起了一条红线,其余的天空则是一片冻蓝。地平线上越来越亮,让人无法再继续直视,要日出了。

丫鬟蹲下身,费力的从木盆里拖出一件厚重的棉袄在湖边的大石板上铺平,取了捣衣杵开始捶打,乒乒乓乓的声音在湖边传出去很远。

捣衣杵的捶打震动了湖面上的薄冰,碎冰彼此挤压着随着水波纹缓缓被推开,湖面咕嘟咕嘟冒着泡,有东西从湖水深处慢慢飘起,竟浮起一具尸体来。

那尸体面朝下飘在距离浣洗丫鬟不远的地方,长发像水草一样在水面轻轻飘荡。丫鬟看清了飘上来的是什么之后,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惊得掉了手里的捣衣杵,连滚带爬的往回跑:“死人了!死人了!”

湖边清晨的平静被打破,满满地围了听见呼叫来看热闹的人群。

衙役和仵作来得很快,衙役用带钩的长杆将尸体勾了上来横放在湖边的枯草地上,仵作蹲着正在验尸。那尸首是个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是哪家的婢女。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春水湖东侧环湖座落的都是高门大户,这些高墙掩映庭院深深的大宅子与湖边只隔了一道环湖路。平日里宅子里的婢女们会时常到湖边或浣洗衣物、或清洗蔬果碗盆之类。女尸的脸部被利器刻意破坏过,加之泡得已经浮肿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单看衣饰很难判断。

仵作粗略验完了尸首的大概情况,同等候在一旁的捕头道:“近日天寒,尸首在冰水中浸泡日久,从尸体的情况看,属下推断已经死了十数日。致命伤在心口,是刀伤,一刀由身后精准贯穿了心肺,可见凶手下手狠辣且有功夫在身上。至于旁的,还需运回义庄,详细验过方才知晓。”

“头儿。”一个衙役对着捕头抱了抱拳,“看这婢女的衣饰不差。这等婢女寻常总有些首饰在身上,这女子身上却不见丝毫饰物,许是被劫了财。”

外围围着又害怕又好奇看热闹的婢女们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和手腕,再低等的侍女总有一个细银镯子和发钗耳钉在身上,闻言纷纷点头。

捕头挥了挥手:“先把人运回义庄吧。”

衙役们用草席裹了尸体放在老牛拉的木板车上,将尸体送往义庄。

捕头点了自己的一帮手下,让他们两人一组,自去湖边的各家各户问询。

顾家大宅正座落在春水湖边上,同其它的府邸相似,西侧的高墙上留了一道角门,方便平日里出入。

衙役知道这是顾大人的宅邸不敢造次,特地绕到了南侧的正门去递拜帖。

正门外的长街上停着七八辆马车,除了前两辆是坐人的乌木篷车,后面的都是四匹大马拉着的木板货车。车上堆满了用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地行李。

顾家叔公坐在第一辆车里,顾林书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绿荷和青钗坐在第二辆车里。长随林禄和小厮绿松正在外面最后查点行李,查点清楚之后,便出发前往码头。

昌邑距离同安城路途遥远,走陆路需三日,若是坐船顺流五日,逆流则要十来日。叔公年龄大了,受不得车马颠簸,顾林书只得随他走水路。

这时节河上虽然有些浮冰,还没有封冻。再过上半个月河面冰面变厚,水路便会断绝,要等到来年开春才能恢复。

绿荷和青钗很少出门,得了这个机会十分好奇,一直偷偷撩起车帘一角看着街上的景象。顾林书想到接下来几个月要在昌邑那个乡下地方度过十分无聊,没有半点说话的兴致,百无聊赖的靠在车厢壁上眯着眼睛假寐。

车队越靠近城门速度越慢,路上拥堵越甚,渐渐地陷入了完全停滞的状态。

绿松跑来敲了敲马车的窗框:“爷,林大哥在前面看过了,这会子出门的队伍排得老长,查验十分严格。咱们要出去,怕是还要排上一两个时辰的队。林大哥让我来问问,您和两位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点心,我去给买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