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火越烧越大,终于,烧到了首辅杨应宁身上。杨张二党的斗争近乎白热化,张敬恭指责赵淮等人收贿是受了杨应宁指示,张永、萧敬的大部分钱财其实都进了杨应宁手里。杨应宁屡次上疏辩解,最后不堪受辱,主动向皇帝提出请辞,以此来证明自己清白。
皇帝挽留,但张敬恭随即就上书说,杨应宁假意乞辞,其实是以退为进,以此来换取皇帝信任。杨应宁大怒,再次以生病为由乞求告老还乡,这次,皇帝没有立刻驳回。
杨应宁骤然清醒,原来,并不是张敬恭要他死,而是皇帝不满他。杨应宁屡次反对大礼议,甚至给杨廷父子说话,终于还是惹恼了皇帝。
皇帝要给生父上帝号,正德朝的老臣不允,这看起来是兴献王尊号的问题,其实,是皇帝和臣子谁强谁弱的问题。
而皇帝,不允许朝堂上有人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杨廷、杨应宁这批臣子不听话,那就换一批听话的人上来。
杨应宁思及此,再不尝试辩解,像多年前杨廷那样,自行辞去首辅之位,回乡养老去了。
他自己辞官,还能保住家财和体面,要是等皇帝发话,那动手的人就是陆珩了。
还不如他自己来。
杨应宁辞官后,不断扩大的贪污案终于进入尾声,而这时,新年也到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文官们都在为内阁变动而寝食难安的时候,陆府里,却是一派温馨宁静景象。
三十早上,王言卿起了大早,来给陆珩拜年。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朝廷二十四就放假了,但是今日我才在家里见到二哥。二哥是不是另外置了宅子,有心躲着我呢?”
陆珩失笑,他这几日在查杨党,抄家抄的他自己都晕。朝廷放假是对普通官员而言的,对于他,只要皇帝需要,他就得随叫随到。
陆珩含着笑,说:“我倒恨不得建一座谁都不知道的金屋,将卿卿藏起来呢。”
作者有话说:
陆珩:姓陆,名珩,字影帝,号缺德居士。
***
第一个贪污案+通奸案基本就结束了,让陆珩好好过个年,就可以开始修罗场了!
第33章 相遇
陆珩和惯常的军戎之人不同,他嘴边总挂着笑,甜言蜜语都不重样,和王言卿印象中不苟言笑的军人差距甚大。她笑了笑,心里却突兀地划过一丝疑问。
她是陆珩的养妹,陆珩为什么要用“金屋藏娇”这样的字眼呢?陆珩说这句话时不假思索,可见本能觉得她住在陆家不安全。可是她过去十年,不一直住在这里吗?
王言卿觉得有些奇怪,如今正值年关,事务繁多,兴许陆珩忙岔了吧。王言卿没有多想,对陆珩说:“二哥别拿我开玩笑了。今日除夕,二哥忙了一年,好生歇歇吧。”
这两天大概算是陆珩一年中最清闲的日子了,如果过年时都忙,那后面只会更没日没夜。难得心情好,陆珩刻意不去想镇抚司的事,说:“这些日子我忙着外面的事,疏忽了卿卿。今天有时间,卿卿想做什么?”
这话将王言卿问住了,她全天都在府里,并不觉得过年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陆珩在。她想了想,问:“以往,我都和二哥消遣什么?”
王言卿说完,认真地看向陆珩。陆珩面对着这双澄净空明、信任依赖的眼眸,一瞬间词穷。
谎话编的再天衣无缝,也无法改变事实。如果真是从小玩到大的养兄妹,必然有很多共同爱好,可是,陆珩不是。
陆珩只停顿了瞬息,就笑着说:“消遣倒是有很多,端看卿卿愿不愿意陪我。”
王言卿当真了,立刻道:“我当然愿意。二哥想做什么?”
陆珩在他擅长的事情中飞快过了一遍,觉得唯独下棋最适合男女独处。其他看书、射箭、练武,太煞风景。
陆珩说:“你许久没陪二哥下棋了,愿不愿意来一局?”
王言卿自然点头。陆珩发话,灵犀灵鸾很快在梢间摆了棋盘,王言卿坐到棋局边,拿起白子看了看,本能觉得陌生。
她似乎,并不时常下棋。这就奇怪了,二哥喜欢下棋,就算她不擅长棋,也不该觉得生疏啊。
陆珩坐好,抬眸瞥到她盯着白子,若有所思,心里忽的一紧。他大意了,傅霆州并不喜欢下棋,估计王言卿以前也没接触过多少,莫非她发现不对了?陆珩面不改色,慢慢说:“怎么,又不愿意了?你以前就总不情愿陪我下棋,现在长大了,还不喜欢?”
陆珩暗暗透露出王言卿以前不耐烦下棋的信息。王言卿顺着这个思路想觉得有道理,陆珩下棋肯定很厉害,她年幼时永远赢不了,可以理解为什么不情愿拿棋。但王言卿转瞬又觉得不对劲,就算她总输,按她的性子,也不至于毛躁到坐不下来吧?
陆珩不敢让王言卿深想,赶紧打断:“好了,该落子了。你先。”
王言卿提醒道:“二哥,你执黑子。”
陆珩摇头,示意她没关系。王言卿落了一子,陆珩不紧不慢跟上,再拿第二个棋子时,王言卿就犹豫了。
这该怎么下?
陆珩看出来王言卿不会,一边教她,一边缓慢落子。王言卿在陆珩的指点下完成了一局,输赢自然毫无悬念,但经过一局,王言卿学会了好些技巧,第二局再开始,她就能自己走几步了。
陆珩目露赞赏,道:“不错,懂得举一反三。”
陆珩嘴里时常冒出甜言蜜语,王言卿也不知道陆珩是真心夸她,还是故意说好话哄她开心。她放下一枚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二哥太让着我了,我哪里能和二哥比?”
虽然只下了一局半,但王言卿已经感受到陆珩强大的算棋能力了。她甚至怀疑,她放第一子时,陆珩就把她接下来十步都算好了。
陆珩当然不会打击她,含笑说道:“是卿卿进步大。”
王言卿也觉得自己还算可以,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无药可救。她手指拈起一枚温润的玉棋,自言自语般低喃:“我似乎也没那么笨,为什么小时候学不会呢?”
陆珩笑意不变,心里却颇觉棘手。完了,挖了一个坑,之后就要用无数坑填上,早知如此,他就煞风景地去射箭了。
第二局其实毫无悬念,但陆珩为了让王言卿多下一会,有意喂棋,引导她学习棋路。但再让也有尽头,第二局终了,王言卿一边往棋盘里捡棋子,一边问:“二哥为什么喜欢下棋呢?”
陆珩指了指脑子,说:“练习这里。”
练武可以让他耳清目明,反应灵敏,遇到危险更好地活下来。而下棋,可以让他不遇到危险。
在朝堂中,冷静和耐心,才是最重要的。
王言卿点头应下,心里越来越奇怪,按理二哥喜欢的东西,她再不耐烦也会跟着学,为何她对棋子全然陌生呢?她想着,便问了出来:“既然如此,当初二哥为什么不逼着我学?”
陆珩微微停顿,旋即笑着说:“二哥哪舍得逼你。不喜欢不学就是了,我们兄妹没必要什么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