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襄呗。”流芫显然是哭过了,眼尾尚有些残红,但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又去看了眼流钰,笑:“我以后就不回去了,昭芙院多好,我喜欢这里,活不多,也不累人。”

有些事,她不说,不提,南柚也能猜出原委。

“你现在还小,对抗不了他们的时候,没必要为我出头。”她姿态十分冷漠:“我不需要。”

“知道你不需要,我就是看不惯呐,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话兜在心里,还不得给我憋出毛病来啊。”流芫手指触上自己的脸颊,嘶的一声,道:“方才情绪上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觉得疼了,老头还真是不留情。”

孚祗去后,南柚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仿佛飞快地适应了她的转变,并且丝毫不放在心上。

南柚小指动了动,蹙眉,望向彩霞,道:“拿玉雪膏来。”

流芫顺势挽了挽她的胳膊,半眯着眼睛去蹭她的肩头,亲亲密密的样子。

南柚的身子,有一刻的僵硬。

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踏过长廊朝着屋里而来。

来的是长奎,孚祗一走,他们这些最早在昭芙院伺候的,得顶上许多事,不过几日不到的时间,人就憔悴了一圈。

“女君,前院出事了。”长奎拂了拂袖子行礼,顶着众人的目光,道:“流焜公子偷了妖界统帅的兵符,调动了三十万妖军,现在已经进驻星界,准备连夜横渡界域,前往花界了。”

“妖主和统帅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行,捉了流焜公子,准备请用星界刑法。”

“谁料流焜公子不服软,还接连顶撞统帅,两人动起手来,才发现,流焜公子身上全是魔气。”

“魔气?!”流芫大惊失色,问:“他们在哪?”

“在青玉院。”长奎回。

流芫提着裙子,第一个跑出了出去,南柚与流钰对视一眼,后者温声道:“不必担忧,他若是将灵力转换为魔气,修为只会胜过从前,日后若是心境不稳,就多修习些心法,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六界之中,很少有名门之后修习魔气,魔气比灵力攻击性强,而且多刁钻,恶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大的弊端。

修到极高深的境界之后,魔修的修为往往会停滞不前,需要海量的心法心经来支撑,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反噬,伤及自身。

南柚颔首,浅淡地嗯了一声,蹙起的眉心一直没有松下去。

青玉院,流襄与流焜父子两已经从地上战到了天边,正如流钰所说,流焜将灵力转化为魔气之后,修为跨进了一大步,已经无限接近圣元境大圆满,但能看出来并不稳定,凭借着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强烈情绪和狠劲,竟也能死死牵制住半只脚踏入领域境的流襄。

响彻天地的炸裂声传开,一声接一声,撞开了先前布置的结界,他们打向王城之外。

南柚眸光微沉,她手掌微张,明明是纤细小巧的骨节,却仿佛有撕裂天地之威能,她声音如珠似玉,清脆而寒冽:“领域。”

上方打斗的两人皆感身子一沉,眼前一花的瞬间,已经入了遍布红绸血水的结界。

粘稠的血池咕噜咕噜冒着细小的泡泡,像是烧开了的水,扑面而来的不是浓烈的血腥气,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春日嫩芽的清新香味,半空中悬着的是颜色绯丽到极致的红,随着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轻轻地荡开,又顺着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向,绕上两人的脚踝,手腕,最后缠上脖颈,一点点的发力。

在这个过程中,流襄的感觉尤为不好受。

他们这样的人,对杀意再敏感不过了。

他唯一的妹妹的孩子,他也曾喜欢,也曾稀罕地抱在怀里哄着的孩子,对他有了杀意。

不仅如此,连他的儿子,女儿,都对他怒目而视,看他跟看仇人一样。

红绸将两人捆着丢到空旷的广场上,流襄的神情十分不好看,面色铁青,没能擒拿住自己的儿子,反被外甥女一掌拍了下来,乃至现在,身上都绑着红绸,简直丢人现眼。

南柚衣袖一拂,掌心的光微敛,那些红绸凭空消失,她好看的眉目间蓄着怒意,言语并不刻意给妖族留面子。

她问:“谁先动的手?”

茉七低头,看了喘着粗气的流襄一眼,道:“回王君,统领大人动的手。”

妖主身为一界之主,自然不好在王城之中动手,此刻,他负手走过来,呵斥:“你们两个,情绪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动手的毛病荒不荒唐!都多少岁的人了?!”

流焜站起来,唇绷成了一条线,几步行至南柚的身后,声音里尚存着血腥热气:“我不回妖族了。”

南柚盯着手指上的空间戒看了一会,像是根本没听见他们说的话一样,半晌,问:“按星界律法,在王宫之中动手,该是怎样的惩罚?”

茉七头低得更下,声音更小了些:“王君,该罚雷刑鞭五十,并出全部修缮费用。”

流襄胸膛起伏一下,气得笑出了声:“我是你舅父。”

“我是星主,这里是星界!”她一字一顿,身上流露出来的威严将流襄也压了下去。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南柚琉璃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样子,“念你是远客,又是初犯,罚三十道雷刑鞭,以儆效尤。”

她睫毛垂下来,小扇子一样,“带下去。”

流襄身为长辈,又是妖族的统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乖乖认罚,他双拳一握,才要上前,就被妖主抬手,施法捆住了手脚。

“三十都算轻的了,你看看你,可有长辈的样子。”在南柚手腕上的红绸缠出之前,妖主拧着眉,让身边的亲卫将流襄带了下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妖主看着站在她身后的流焜,流芫,流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外祖父,您老了,没有魄力了,该放权给手底下的年轻人了。”南柚直言。

流芫捂着抽痛的半边脸颊,听到这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耿直话,禁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

回到昭芙院,流钰拿了块帕子,浸了温热的灵液,半蹲着身,为流芫擦拭肿起来的脸颊。

流芫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流钰这样,她有些别扭,但头才别过去,就被一只手轻轻地抬了回来。

“别动。”流钰在白色的纱布上抹上些药膏,轻轻地贴到那片肿着红起来的皮肤上,突然道:“流襄下手不轻,你说了什么?”

他们虽然是兄妹,但很少有这样温声说话的时刻,流芫手指绕着裙上的缎带,顿了顿,慢吞吞地回:“他们说右右不好,性子太刚烈,做事不计后果,我听不下去,跟他们吵了几句。”

她是四个人中唯一的女孩,流襄乃至妖主,都格外宠溺些,能让流襄动手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