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传来爷爷在床上翻身的声音。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我的手用力地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声音,怕影响爷爷的休息。

这么多年了,爷爷因为我养成的习惯还没有改变。

小时候,爷爷为了训练我不尿床,每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都会叫我起床小便。每次我小便完,都不会马上睡觉,非要缠着爷爷给我煮一个鸡蛋吃了以后才肯睡觉。这时候爷爷就会边点上一支烟边给我煮蛋,在烟雾氤氲中看着我吃完蛋去睡觉,他刚好一支烟也抽完了。

我养成了不尿床的好习惯,而爷爷也习惯了这个时候抽上一支烟,不然睡不着觉。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连我都快忘记了,而爷爷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我悄悄地上完厕所回到自己的卧室,流着泪睡着了。

爷爷煮的蛋(2)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爷爷已经给我做好了早饭,两个白嫩嫩的煮鸡蛋。

在爷爷的微笑面前,我喉咙一紧泪水又差点掉了下来。我拼命强忍着,一副嫌不够的表情,两口就咽下了鸡蛋,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爷爷高兴。

让爷爷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我吃下去的不是爷爷煮的蛋,而是爷爷对我浓浓的爱!

孤独的风筝(1)

3月3日,阴,大风。又是纪念父亲的日子。

我独自站在寂静的院子里。阵阵冷风吹过,带起浮土。风很大,但并不讨厌,我向上拉了拉衣领,轻轻掸去身上的土,朝着门洞走去。

这里有块不很大的碑,以前从没仔细看过。有段文字吸引了我,“本地早在北魏之前就已存在,原名笸箩庄,北魏时期建三圣寺,因石像面善,后更名良厢(像),并分为东、西良厢”。东良厢就是这里,我的老家,一个能让我心里特别宁静的地方。

风,还是风,穿过门洞冲向门外。我在碑的正面,找了个背些风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望着门外的天空,我点燃了一支烟。

又快到放风筝的时节了。自小到大,每当看到风筝,我就会想起很小的时候第一次放风筝的情景。

当时我四岁,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栋红砖砌的楼房里。楼的南面有一条压得很平的土路,再南边是很大一片不高的稀草地和更远处的农家菜地。那时的天空总是那么的蓝,空气总是那么的清新,每天和父亲母亲在一起总是那么的快乐。

有一天,父亲抱着一大堆白纸回来了。“明儿,想不想要大风筝,给你做一个。”父亲笑嘻嘻地说。“风筝,哦-风筝,太好了!”“爸,你会不会做呀,别骗人!”我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又蹦又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小时候就会做。”父亲认真地说。我俩马上去废竹帘上选了几根上等的竹条,准备就绪,晚饭后就开始动工了。

父亲先是把两根竹条打了个“十”字,然后用细线绑好。接着在烛火帮助下,很小心地把一根竹条窝成圈。“唉,好慢呀-。”我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困得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看到床头还是只有一个“十”字架,只是上下分别绑了两个小圈圈和两个大圈圈。我气冲冲地撞开门,父亲正在门口。

我拍打着父亲的大腿嚷道:“你这是什么呀?怎么还没好?你赶快给我做好!”我还很理直气壮。“明明别不懂事,爸爸昨天忙到很晚,今天下班回来再给你做。”妈妈生气地训我。“做快了,可就飞不好了。”父亲解释道。“好吧。”我只好不情愿地接受了。

第三天一早,一只用雪白雪白的宣纸做好的大风筝,靠在我床头的墙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大声地笑着。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准备好了风筝线。我举着和我个头差不多的“宝贝”出发了。“早点回来吃午饭。”母亲叮嘱我们。

风筝就从楼后的空地上起飞了。“这样,这样举着。小笨蛋。嗯,高点,再高点,手拿松点,不要乱动。”在父亲的指导下,我兴高采烈地做他的副手。“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好棒呀!”我大声喊着,并且还挥舞着手傻蹦着。父亲也挥动着手中的线,慢慢向后退着,我俩越走越远。我的视线舍不得离开风筝一眼,可又不得不时而看一下脚下不平的草地。

终于,父亲停了下来。风筝太高了,比我们的楼房还要高出许多许多。“累了吧?”“不累,一点也不,爸,你累不累?”“我也不。”这时我才发现,别的孩子也在为我们欢呼呢。天空中已有越来越多的风筝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了,只是他们太低了,简直不值一提。望着我的“宝贝”,我太自豪了。仰望身边这个伟大的人,这是我的父亲。

我关注着我的“大将军”。这时的父亲倒没有特别兴奋,只是平淡地笑笑。“这是什么风筝?”我问。“蝴蝶(贴)儿”“什么?是蝴蝶吧!”“是蝴蝶(贴)儿。”父亲强调着。“小时候我表哥就是这么给我做的。我们一起放过的。”“干吗要自己做?别人都是买的,是不是你们小时候买不起呀,才自己做?”我天真地问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做的风筝会飞的又高又好,买的可不行。”我又抢着回答。“明儿啊,教给你,这个叫自-强-自-立,自-力-更-生。做人要自强自立才好。以后你这样的独生子越来越多了,要记住了。”“嗯。”我心不在焉。“看那个,还有那个怎么比我们还多了两个纸条?”我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肚子不满。“那是尾巴,咱们的加上了,会更高的。”“那我们试试看。”在我的建议下,我们又重新加工了我的“大将军,大宝贝”。我总嫌父亲加的短,就两条那么短的尾巴,牢骚不断。可实践证明,效果简直太棒了。

孤独的风筝(2)

没过多一会儿,我渐渐地开始担心了。因为我的“宝贝”又高又远,已经在楼后面,快看不到了。“别飞了别飞了,我要看到它。”我着急地推着父亲,“求求你让它回来吧。”我要哭出来了。可父亲还在送着线,并没有收的意思,“风筝多好呀,自由自在,线断了就真的自由了。”父亲好像自言自语,表情喜悦但又平和。“不要断了,我不要。爸爸快收回来吧,我还要看到它。”终于,线到了尽头,我们开始收线了。“哈哈!”我心里暗喜着。看到远处妈妈在阳台上挥手,好像在示意我们该回家吃饭了。我扒着父亲,凑到他耳边说:“妈妈在叫我们呢,我们就装着没看见,噢,再玩一会儿。”“嗯。”我俩都偷着笑了笑,美滋滋地看着远方我们的宝贝。接下来我们一家人又放飞了它一次。之后我就把它藏了起来,谁都不让动。自此再也没有放飞过它,因为我很怕把它放丢了。这就是我生平惟一的一次和父亲一起放风筝,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快乐的一次。从那以后,每当看到风筝,我都会想起父亲,相信他同样也会想起我。

一年后,我开始回老家过年,也渐渐开始知道一些父亲的事情。父亲自小被转送他人,在一个穷苦乡下生长,直到养父母去世,他从未真正感受过一个普通家庭的温暖。直到有一天被亲人找到,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年他已经二十多岁。眼前就是自己的亲人,可还是陌生的。孤独呀,我自小就能从父亲的眼神里看的到。父亲曾经和亲大哥在同一所中学念书,也来过老家这里,但那时却毫不知情,命运就是这样的捉弄人。

可回忆以往点点滴滴,父亲却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父亲今生最珍惜、最宝贵的就是眼中的亲情,并且他还把善意全部给予了身边的每个人。想到这里,我感觉失去父亲的自己也是孤独的,但并不是真的孤独。我是幸福的,有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父亲,我是多么的骄傲!“石像面善,更名良厢(像)。”“良像”-“良乡”-“良者”。“不历磨难不成佛”,父亲就是我心中的佛,善良仁义的人啊,我很想念您。

风渐渐地小了。“明子,回家吧。”这时大哥走进我的视线。“好,我们走。”我拍了拍身上的土,整了整衣服。“哥,你说现在的孩子们还经常放风筝吗?……”

朋友,都已而立之年了吧!现在的城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了,我们有没有忙里偷闲,停下来回忆少许往事?也许往事会告诉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生活,也许记着一些人,一些事,一句话,甚至几个字,会让我们心存爱意,让我们终身受益。

一生的伤(1)

父亲是个很普通的中国传统老百姓。在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让我骑在他肩上,在典型的江南小城街道上四处晃悠,还不时地挠挠我的脚底心,痒得我格格大笑。父亲喜欢买一些鲜货回来让母亲做给我们吃,每次在饭桌上,看着我和哥哥姐姐们吃得美滋滋的样子,他总会在一旁微微地笑。

上学后,父亲天天用他那辆漆了又漆的老自行车接送我。我总是紧紧地抱着父亲瘦弱的腰杆,把头靠在他并不结实的背上,感觉那么的安全,总认为和父亲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害怕的。

说实话,父亲在家里很偏爱我的,因为父亲只有我一个亲生儿子,哥哥姐姐都是另外一个父亲生的。每每哥哥欺负我的时候,父亲便像遭受了很大的痛苦一样,抱着我,默默地落泪。

后来,我中学毕业了,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好,再加上80年代流行的是钱路,而不是学业;所以就匆匆地进了工厂。因为条件关系,家里买不起自行车,父亲就帮我买了公共车月票,天天一大早把我送到上车的地方,然后看着我上了汽车,才放心地离开。

也许是老被哥哥欺负的缘故,自小我就有一种叛逆的心理,十几岁就开始打沙袋练散打,这给我后来的人生道路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

1985年的一个没有阳光的下午,d市狭小的街道上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三辆东风大卡车上分别押着九个被逮捕的犯人,在警车和扁三轮的前呼后拥下,缓缓行驶在破旧的石板路上。最前面的那辆卡车上,中间的那个犯人,居然还微笑着环顾四周的人群,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就是我。

站在微凉的秋风中,我面带微笑,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心想:这可比看马戏热闹多了。根本没考虑到这是去监狱,总感觉这是去哪个地方住一阵子就可以回来似的。

人群里不时有熟悉的朋友向我抱拳送别,我都是以微微一笑来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紧盯着人群里的两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相互搀扶着,颤抖地站在人群里,眼含泪光,远远地看着我。父亲半张着嘴,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没发出任何声音;我带着僵硬的笑,仿佛要宽慰他们一下,但眼里已经泛起了离愁的迷雾。我强忍着阵阵涌上心头的酸楚,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尽管有些做作,可我还得面带那该死的微笑。

车队慢慢地从父母亲身边滑过,又渐渐地离他们远去,我感觉心里在忍受着刀割般的疼痛,但还是坚持微笑着感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忽然,身后传来父亲饱含凄惨的哭喊声:“闻龙!闻龙!”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凝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忽然明白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是监狱,要好多年见不到父母亲。

父母亲相互搀扶追赶着车队,父亲的喊声不断从身后传来,声音是那么的凄凉,夹杂着从来没有过的苍老。

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回眸一顾将给父母带来更大的痛苦,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两位老人家能挺过这次几乎致命的打击。

入狱后和家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看守所里,父母故作镇定地关心着我的一切,尽是嘘寒问暖的话语,但当会面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父亲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喃喃道:“闻龙,十年哪!十年哪!爸爸可能等不到你出来了!”这时,再怎么坚强的我也终于控制不住感情的波澜,泪水顺着脸颊飞溅而下,一个劲儿地哭喊道:“爸爸,妈妈!”(写到这里,泪水再次充满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