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安稳,甚至不知裴彧昨夜出去过,听闻那声响,眼眸轻动。

一切都提前了太多。

与前世不同的是,今生丽妃去得更早,康王之乱也平定得更快,平宣帝的死亡也随之加速,时至今日,已经算久的了。

帝王驾崩,于任何朝代都是大事。如今宫中没有中宫皇后,没有得力的妃嫔,一切又继续落到明蕴之手上。她不敢懈怠,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出岔子,给人以话柄。

谁知她在后头规规矩矩,一切按照着礼仪规制处理丧事之时,前朝的事却闹到了她耳中。

此事,倒的确与她有关。

她是太子妃不错,可明家罪行已于数月前公之于众,为天下人所唾弃。就连她那亲爹,都已经在今年秋日于午门处斩。

只是那时,她与裴彧在护国寺之中,外头的声音扰不到她罢了。

后来随着裴彧回宫,旁人也只会觉得是太子殿下情深意重,不弃这个罪臣之女而已。但现在情形已经不同了,裴彧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封了明氏女为皇后罪臣之女为后,当真是闻所未闻!

朝中一些老学究们不依,雪花般的折子送入了养心殿,又被扔了出来,气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当场厥倒在朝堂之上。

他直言明氏女德不配位,陛下宽仁,念及从前夫妻恩情,饶她不死,为妃尚可。为一国之后,万万不能!

他领着数位朝臣,以辞官做胁。

谁知他们的陛下竟点头,恩准了辞官之请!

那几个老臣被高高架起,如今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进退两难,朝中僵持着。

明蕴之知晓此事时,已经是这等局面了。

平心而论,她理解那些老臣的想法。总归裴彧在她面前许诺过,此生只她一人,她也愿意相信裴彧。这种情况下,这皇后之位其实没那么要紧,并无什么差别。纵使裴彧对此有执念,定要将她扶上后位,也大可以再等几年,待明家之事风头过去再说,而不是在刚登基,朝中还在动荡之事与朝臣来硬的。

她还记得前世裴彧登基不久,北凉便趁虚而入,出兵之事。

如今正是冬日,大雪绵绵,北凉或许无暇出兵,但等到来年春日,冰雪尽消,指不定还有一场战事。

裴彧在此时寒了老臣之心,怕是不好。

明蕴之思前想后,亲手做了糕点,带着青芜去了养心殿。

徐公公正愁眉苦脸守在殿外,老远瞧见她,眼睛一亮,紧接着又沉了下来,委委屈屈。

明蕴之:“陛下在议事?”

徐公公点了点头,引她进偏殿。

明蕴之拒绝了:“若是在说正事,我不便听得,这些糕点送去给陛下便够了。”

她转身要走,徐公公拦着,道:“陛下吩咐了,若是娘娘来,不必顾忌,请娘娘进去便是。天寒地冻的,不能让娘娘冻着,屋中有炭火,娘娘进去暖暖身子也好。”

明蕴之抿唇笑了笑。

有手炉,有厚厚的靴子和大氅,哪里就冷着她了。

但她不是矫情之人,裴彧都吩咐了此事,她便也随着徐公公去了侧殿隔间。此处果真燃着暖融融的炭火,还一早备上了她爱喝的茶和糕点,仿佛就等着她来似的。

“这都是陛下为娘娘准备的,”徐公公自然为他的主子邀功:“陛下说,娘娘若是想陛下了,随时来此处都好。”

明蕴之这几日忙着国丧,哪里有空来寻裴彧,裴彧处理朝政也忙,细细算来,好似有两日都没瞧见彼此的身影了。

她坐在软榻上,道:“本宫在此等着陛下。”

正说着,便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口:“陛下三思啊!”

徐公公脸色变了变,退了出去。

“且不说皇后娘娘的出身,娘娘多年无嗣,于国本无益,我大周,如何能没有中宫嫡子继承大统?”

裴彧声音淡淡,却清晰地传了过来:“朕才刚登基,爱卿便急着想朕驾崩之后的事了?”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啊!”

帝王的声音分明含着些笑意,却寒凉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早已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度。

明蕴之默不作声地听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裴彧从伤愈之后,已经不服药有几月了。

这几月之间,裴彧丝毫没有节制的意思,一得空便缠着她。明蕴之想到前世的那个孩儿,心里也酸楚,太医每隔几日便来把脉,却始终没有音讯。

她也不禁怀疑,是不是这几年太过折腾,孩子不愿托生在她的腹中?

还没等她自个儿愁完,男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裴彧:“皇后无嗣,与她无关,是朕的原因。也就是皇后大度,能容朕之过。”

这话一出,原本还想争辩的大臣立时哑了,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眼都不敢看向那龙椅上的帝王。

他们脑海中顿时浮想联翩,不、不会是……

怎会如此!这话若是旁人说,他们是一万个不相信,能上阵杀敌,抗击北凉镇压叛军的皇帝陛下,那么龙精虎猛之人,怎会……怎会!

但是一联想,仿佛又没错。东宫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的消息,太子殿下也丝毫不急。前年太后娘娘送来的孺人,没多久又被秘密送走,天晓得是不是知晓了什么机密!

不说康王,和王妃感情好的肃王也有几个姬妾,便是专一到出了名的齐王,如今孩子都两个月了。

“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