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自然是忙的,战事刚定,还有许多事需要他这个太子拿主意。
扬州接下来的平定,那些败军该如何处置,还有他们朝廷大军的修整与回京的日程,都离不得他。
裴彧又坐了会儿,用过膳,前去处理军中大小事务。
明蕴之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忽而泄了口气,垂着眼睛,定定看着手中的帕子。
颓丧之意俨然。
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那个日后。
在决定回到他身边之前,明蕴之就清楚,她会面对着怎样的一个裴彧。
她深吸口气,镇定着呼吸,指尖紧紧攥在帕子上,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娘娘,”夏松掀帘进来,禀报道:“娘娘昨日带来的那些伤药,正解了我等燃眉之急,柴将军和几位医官大人都念着娘娘的好,让属下来回娘娘一句。”
正值盛夏,天气炎炎,扬州又比京中要潮湿许多,伤口若是处理不好,极易感染发炎,严重的,甚至会危及生命。
明蕴之本就是益州人,同样潮湿炎热,她既然决定要回来继续做这个太子妃,便也该对这些将士子民负责。她来的路上,沿途收了许多草药,特意送来。
“能用上便好。”
明蕴之勉强笑了笑,仍能瞧出心绪不佳。
夏松是裴彧身边亲近的人,他也喜欢太子妃这个主子,知晓太子妃对自家殿下的重要性,见状,一时拿不准太子妃是因何不悦。转念想起方才殿下与他嘱咐事宜时,那面上的神色,仿佛也有些……
他心底暗道不好,此前太子妃娘娘离开,他们都能看出主子的伤神,口上不提,却从未再露出过片刻笑颜。上阵杀敌,也比从前下手更为狠辣,仿佛宣泄着什么一般。
可不能再生矛盾了。
“娘娘,”夏松忙道:“恕属下多言,娘娘能回来,殿下是真的……非常开心。”
明蕴之抬眼,看向他。
夏松平日还算机灵,此刻却多少有些有心无力,琢磨了许久,也没再支吾出下文,急得叹了叹气,才道:
“……殿下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明蕴之看着他的模样,明白他的意思。眼角眉梢舒展开来,散发出些柔和的微光。
“我知晓。”
良久,她开口道:“我也是。”
很奇怪地,她竟没再羞于肯定,坦然接受了源自内心的欢喜。
和裴彧在一起,哪怕只是静静坐着,也是欢喜的。
忽然就不想再计较什么日后了。
只要在还能见到的时候,多见一见他,便够了。
至于别的……
明蕴之抚了抚胸口,希望寄去护国寺的信,能早日得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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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中的日子过得很快。
入了八月,因为叛乱而骚动的扬州彻底平静了下来,京中调任来了新的官员,所有事宜,都是齐王来信,与裴彧商议之后定下的人选。
朝廷大军即将回京。
明蕴之端了几份冰碗,去裴彧议事的营帐中寻他。
得知裴彧仍在议事,她让夏松将东西都送进去,道:“这几份分于诸位大人,殿下既然忙着,我便不去扰他了。我与青竹去伤员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药草与衣物。”
她善于管理这些,回来以后,军营中的事务也分出一些,落在她的手上。手头有事做,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最初,军营中的几个将领还对她存有些偏见明家的事虽还未正式宣判,但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人都押回了京城受审,她怎么还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军营之中?
更何况,军营里从无女眷,她一介妇人,有什么本事插手军营中的事?
只是太子在军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没人敢置喙罢了。
谁知数日下来,这位太子妃竟不曾叫苦叫累,与从前那些青州传来的传闻所言并无二致,譬如什么细致妥帖,能注意到许多少有人注意到的微末之处。加之其所添置的东西,都未从军中走账,甚至多从她自己私库中出,那些人拿了好处,总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一日日下去,竟对这个太子妃有着极大改观。
军营之外,许多因为战乱流离的妇孺老幼,也因为她逐渐有了安身之处。虽因时间短暂,尚未齐全,但已经有了善堂雏形。
如今看来,青州那些传闻,也不一定都是沽名钓誉,太子妃当真办了善堂,做了实事的。与她那父兄,真是大不相同。
“扬州战乱看起来是平息了,百姓的日子却还没完全恢复,咱们能帮,便可以多帮些。像这些破损了的衣物,打了层层补丁,将士们穿着又闷又难受,对伤处也恢复不好,若能于扬州百姓处多多采购,一是有了新衣裳穿,二也能帮那些百姓过渡一阵,重新恢复到当初的生活。至于银子,不必担心……这也只是一个方面,不过是我的拙见罢了,若能帮到人,再说其他吧。”
明蕴之与人絮絮说着,夏松来道:“娘娘不急,殿下说马上事毕,请娘娘稍候殿下片刻。”
明蕴之颔首。
身旁诸位如何不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感情好,听了这话,纷纷笑开,“散了散了,莫要扰了殿下与娘娘说话。”
众人都知晓,太子妃原先为百姓、战士祈福,战事结束才回到殿下身边。这几日议事时,太子妃时常遣人过来。有时是些吃食零嘴,作消遣用,有时是来过问一句,太子殿下何时结束,帐中准备了饭菜。
几位大人年纪都不轻,经过人事,都觉得是太子妃娘娘邀宠的手段罢了。但因着吃人嘴短,他们都默契不提。
谁曾想,太子殿下行为更甚。
便是没人发问,他也会冷不丁地主动来上一句:“这是太子妃送来的甜汤,怕孤议事劳累,特意寻来解乏的方子。”